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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鹤与我们(5/6)

的标题,改成从左边读起,彷彿两报一齐约好的,是2002年秋末的事。记得世纪交替,或右读到左,或左读到右“那时没有王,人人任意而行”,人人自动切换系统运行无碍,虽然偶尔也将横排的“王眼科”看成了“斜眼王”

以书写的便利,自左横写到右,至少一桩,不践字,因此不会沾染字墨而把字纸写脏。尤其暑热天,汗如雨下,而仍右起直写,那就像雨天走路不一刻工夫便溅得满脚泥点,除非拿纸垫在腕下隔开写好的字行。就我所知,还有非抽菸写不出稿的,在咖啡馆百分之九十九禁菸的台北当下,也许仅存那么一家肯仁慈辟出一室临街开窗因此没有空调的让抽菸人笔耕,因此夏若蒸笼,冬似冰箱,笔耕人一字一字写出字。

以上,可视为一个手艺人的作坊图像。评论称之文字炼金术,也可。

而小说作为文字炼金术,大陆有谁,我只能就教之。在台湾,此系谱第一位,王文兴。再有七等生。七等生启蒙了我辈许多文艺青年(譬如舞鹤)相信,这才是文学。然后,郭松棻。他们皆属于白先勇现代主义世代,连左翼知识分子郭松棻的参加保钓运动,也应放在现代主义脉络里来理解。郭松棻锻铸文字之精纯,比诸台湾现代诗的最高成就毫不逊色,甚且超过(评论家黄锦树有专文谈郭,且说郭的繁复精工,也可能是五四新文学以来的最高成就之一)。文学的纯粹度,止于郭松棻。然则2007年舞鹤出版《乱迷》第一卷,把这极限之极,又推进一隙隙。《乱迷》含金量之高,简直在拒绝买家,舞鹤自己说,三百个读者吧。

纯粹到这样,是要激怒人的,证实了王文兴所言“作者可能都是世界上最属『横征暴敛』的人,比情人还更『横征暴敛』。”身为小说同业,我只有感谢。因为我不会这样做,也没有人会这样做,唯舞鹤一人,把这种可能性做出了风景。世间有纯粹一词,只是,有纯粹之物吗?

我知道威士忌有,苏格兰纯麦威士忌(singalmaltwisky)。欧洲某些个性小酒吧,甚至供应单一纯麦(singalsingalmalt),这种威士忌不但来自单一酿酒厂,且是不再与同个酒厂其他酒桶的酒调配的单一酒桶陈年酿出,这意味,没有一桶酒的口味是相同的。

舞鹤纯粹。

只不过,纯粹之人出现在眼前,大家倒不识。所以说,直信难有,如来难值。所以台湾文学,止于舞鹤。亦所以为什么王德威说,二十一世纪台湾文学必须以舞鹤始。在这个意义上,舞鹤是我们的师兄。

只有塞尚知道这究竟怎么一回事。于是他怀抱着其他印象派画家未曾有过的信念,单枪匹马、焦急热切展开一项划时代任务:在绘画里创造一种新形态的时间与空间,好让经验最终能再次于绘画里得到分享。

──约翰˙伯格

纯粹,似乎必得跟精工一起。但舞鹤让我们看见,纯粹可以生猛。

舞鹤的书写自由,《余生》之后,《鬼儿与阿妖》到《乱迷》,有谓他嗑了药写,有谓他起乩。我想到阿城讲朱天心的小说〈去年在马伦巴〉里边缘人最后变成一只爬虫类“疯得有条有理”有逻辑的疯,负责任的疯,按马奎斯的名言是“我的小说每一行都有写实的基础。”舞鹤则说“我的小说是乱民式的。”然后他加了但书“乱民式,因为没有美的、正的,如果有,人们还是喜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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