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去比较呢?顾欢虽然赞同二教,但内心更偏向道教。宋司徒袁粲假托道人通公的名义驳斥他,其内容大略说:
白曰停息了照耀,恒星隐藏了光辉,这是佛祖诞生时应验的征兆,其事在老子之先,所以并非老子入关后,上天才显现这种祥瑞。
又老子、庄周、周公、孔子,他们存世的论述,都是依靠太阳的余光,凭藉佛经的遣法,从中窃取善言而来的,结果反成了书蠹,探究考察其源流,毕竟和我们崇尚的道不同。
依照西域的记载和佛经的税法,其民俗以膝行为敬礼,而不以蹲坐为恭敬;道教以环绕三圈为虔诚,而不以踞傲为庄重。岂衹是戎夷之地如此,就连我们遣襄也一样。襄童见帝是膝行而前;赵王见周也是环绕三圈才停止。现在佛法流行于华夏,信仰者常觉安宁;它劝诫人们相互友善,走上这条路的人常能通达。文王创立周朝.泰伯建立吴国,都能改革戎夷的风气而不因循他们旧有的习俗。这哪裹像舟与车那样,按理是不可代用的呢?佛法讲求感化,有的因循有的变革。在家修行的居士,容貌服饰都不改变;出家修炼的和尚,其服饰容貌必须改变。这种改变原本是根据佛教教规,并不是遵守其地的民俗。教规与民风本不相同,所以用不着担心会互相淆乱。
孔子、老子、释迦牟尼,其为圣人大概相同,但对世界的观照不同,因此立教的宗旨不同。孔、老以治理现世为根本,释氏以出世为宗旨。其出发点既然有别,其终极目标也有所不同。二教符合的论调,自然是出于臆说之词。
又道教仙化以形体变化为上,佛教涅槃以修炼精神为上。讲求变形的,就是满头白发变成黑色,但终不免于一死;修炼精神的,使尘世的诱惑Et渐减少,精神更加清纯而长存。涅槃的方法,是没有死的。二教的差别如此之大,怎能说它们是相同的呢?顾欢答辩说:
案道经的著作,产生于西周;佛经的传入,开始于束汉,二者年月相差超过八百年,时代相隔数十代。如果说黄老之说虽然久违,而其源在于释氏,遣就好比说吕尚窃取了陈恒的齐国,刘邦窃取了王莽的汉朝一样。
经书说,戎夷之气强悍粗犷,这难道又是拾人牙慧吗?又夷俗是长跪,与华夏不同,是抬起左腿踮起右脚,适全是蹲踞的模样。所以周公与孑L子先后都禁止这种姿式。又舟足用来渡河的,车是用来行陆的。佛教兴起于戎地,岂不是戎俗向来便是恶的吗?道教出于华夏,岂不是华夏风气原本就是善的吗?现在华夏风气已经变化得与戎狄一样丑恶,因而佛教便来破除它,确实是有原因的。佛理的确珍贵,故其戒律条文值得遵守;戎俗实在低贱,故其语言妆扮可以抛弃。现在华夏的一些士女们,民族并没有改变,却光着脑袋偏向蹲踞,滥用戎夷的礼仪。对于这些削发之徒来说,完全是胡人了。各国都有其原来的风尚习俗,按理是不可以改变的。
如果说观照世界的方式不同,因而设教的宗旨必定不同的话,那么,佛教并非是东方华夏的宗教,道教也不是西方戎狄的宗教,按理应当像鱼鸟一样,因渊源不同而永不相关;但为什么老、释二教都能流行于四面八方?现在既然佛教已风行于东方,道教也向西方迈进,故此知道世风有精粗之分,宗教有文质之别。但道教执守根本以导引末流,佛教拯救末流以保存根本。请问其差别的要领有哪些?如果仅认为差别在于是否剪落头发,则罪犯也剪落头发。如果以为差别在于是否设立偶像,则巫觋也设立偶像。这些都不是其要领,其要领在于恒久不变。二教都以永恒不变的“常住”为其形于物外的“象”,那么其思想体系的“道”又有什么差异?
神仙有死,衹是权宜的说法。神仙是大化的总称,而不是穷极玄妙的至名。至名是没有名称的,其有名称者共有二十七个品级“仙”变而成“真”“真”变便成 “神”“神”或称为“圣”,仙、真、神各有几种品级,品级达到极致便进入了空寂的境界,既无为又无名。如果仅仅是服用素食丹芝,以求延年益寿,那药尽寿终便会死去,这衹是些修身养颜之徒,并非神仙一流人物。
明僧绍《正二教论》认为:“佛教在于显明其信仰,道教在于保全其生命。保全生命者暗蔽,显明信仰者通达.现在道家宣扬长生不死,可以补为天上的神官,这根本违背了老、庄立论的原理。”文惠太子、竞陵王萧子良都喜好佛教。吴兴孟景翼为道士,太子召他进玄圃园。当时正足众僧大会,萧子良让盂景翼向佛礼敬,孟景翼不肯,萧子良赠送《十地经》给他。孟景翼作《正一论》,大约是说:“《宝积》云‘佛以一音广说法’。《老子》云‘圣人抱一以为天下式,。‘一’是极其神妙的,它的空寂幽玄可以与有形的世界相隔绝,其神奇的变化可以充满于无穷的境界。它无为而可衍生万物,处一而成为无数。没有谁能给予确切的命名,故勉强称之为‘一’。在佛教称为‘实相,,在道教称为‘玄牝’。这无形的东西就是道家所说的‘大象’,也即是佛教所谓的‘法身’。二教都主张采用不去有意为之而是听其自然方法来执守‘法身,、‘大象’。但事物有八万四千种,说法也有八万四千种。方法既然是无数的,其施行也是没有穷尽的。虽然各种品级的修炼衹是随其机缘,不能勉强,但必须引导归之于‘一’。遣归之于‘一,叫作回归向正,向正即是无邪。邪念既已排除,众多的善性便会曰曰更新。三五四六,随用而行,独立持守而不改变,弃绝学问而无忧愁。远古的诸圣,都共同遵守着这个‘一’。老、释二教初始之时并未分开,迷惑的人将其分离而不能融合。众多的善行都去普遍地修炼,修行普遍了便能成为圣人。虽然称号有千百种,但终究不能穷尽。既然难以穷尽,怎能一一思议。”司徒从事中郎张融作《门律》说:“道舆佛的终极没有不同。我看佛僧与道士论辩是非,好像儒、墨两家论战一样。从前有鸿雁在天边飞翔,距离遥远而形象不很鲜明。越人认为是凫,楚人以为是乙。人的看法有楚、越之分,但鸿雁就是鸿雁,这是同一的。”张融把它拿给太子仆周颐看。周颗驳难他说:“虚与无就其内涵性质来说,都指空寂,这点是相同的。但它们处于空寂的方位,所表露的意义则有所区别。你持论的根据是‘处于极远处方是无二’。这处于极遗的虚与无没有分别,大概是指其内涵的性质而言的但足下您所宗仰的本旨却是同一在鸿这一实实在在的物上,而没有同一于虚无。以此奔驰在佛道二教之中,难免不会产生错误。不知您高明的眼光是如何认识本源的,轻易地信仰,哪裹会有根本的宗旨呢?”他们之间往来论辩很多,遣裹就不一一记载了。
顾欢不善于日辩,而善于写作。着有《三名论》,很是精巧,是钟会《四本》之类的著作。又注释王弼《易》书的《系辞》,在学者中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