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这个。这是你使我讨厌的唯一的东西。其余的一切都是了不起的,也就是说,其余的一切都很美妙。要是在印度,你一定是个活神仙。你脸上这个可怕的笑容是天生的吗?不是的,对不对?大概是刑罚的结果吧。我希望你犯过什么罪。到我怀里来吧。”
她跌坐在沙法上,拉他坐在旁边。他们不知怎么一来,就你挨我我挨你地坐在一起了。她的话像狂风一样刮在格温普兰身上。他差不多很难理解这些旋风似的疯话的意义。她的眼睛闪耀着钦佩的光芒。她用又疯狂又温柔的口气,激动癫狂地说着。她的话简直跟音乐一样,不过格温普兰听着这个音乐,仿佛听见了风暴的声音。
她第二次死命地望着他。
“我觉得我跟你在一起是我的堕落,多么幸福啊!高高在上实在乏味!没有比高贵尊严更讨厌的了。堕落才是休息。我得到的尊敬太多了,所以我需要轻蔑。从维纳斯,克娄巴特拉,舍弗娄夫人和龙克维尔夫人①起,一直到我为止,我们都有点反常。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公开表明我们的关系。哈,这件风流事将要给我的斯图亚特皇族一个沉重的打击。哈!我现在能喘一口气了!我找到了生路。我终于逃脱了皇族的束缚。摆脱了自己的阶级才是解放。粉碎一切,向一切挑战,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破坏,这才叫做生活。听好,我爱你。”
①克娄巴特拉是古埃及女王。舍弗娄和龙克维尔两夫人是十七世纪法国两贵妇。
她停了下来,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我爱你,不单单因为你是个畸形人,也因为你的卑贱。我爱上一个妖怪,爱上一个蹩脚戏子。一个人人轻视讥笑的、滑稽、丑陋、在一个叫做戏台的枷刑台上供人取笑的情人,特别有味儿。这等于吃深渊的果子。一个名誉扫地的情人很有趣。尝尝地狱的、不是天国的苹果;一直在诱引我的就是这个,我如饥似渴地想望这个苹果,我就是这个夏娃。深渊的夏娃。你不知道,说不定你就是一个魔鬼。我把我的童贞留给梦的面具。你是一个木偶人,牵线的是一个幽灵。你是地狱的、伟大的笑容的化身。你是我等待的主人。我需要的是美狄亚和伽妮娣那样的爱情。我老早就相信我会碰上黑夜的荒诞不经的奇遇。我需要的正是你。我对你说了一堆你听不懂的废话。格温普兰,谁也没有占有过我,我把跟炽烈的炭火一样纯洁的我献给你。当然,你不会相信,不过要知道,我也不在乎!”
她的话跟火山爆发一样。如果把艾特纳①山腰戳一个窟窿,就能对她喷出的火焰有一个概念。
①即西西里的艾特纳火山。
格温普兰结结巴巴地说:“小姐…”
她用手捂住他的嘴。
“不要开口!让我来仔细端详你。我是一个落拓不羁的纯洁的女人。我是巴克科斯①的童贞女祭司。没有一个男子认识过我,我可以做代尔费的童身降神女巫,赤着脚站在青铜祭坛上,在那儿,祭司们肘弯靠在妖蛇皮上,跟看不见的神仙悄悄地谈话。我的心是一块顽石,但是它跟被海水冲到泰河口洪特里·纳勃礁底下的神秘的石子一样,这种石子砸开以后,里面有一条蛇。这条蛇就是我的爱情。无所不能的爱情!因为它把你召来了。我们中间的距离大得不得了。我以前在天狼星上,你以前在玉衡星上。你跨过这个遥远的距离,到这儿来了。很好。不要开口。占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