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借用干b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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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人们视线里的刘克服很平常，砂粒一般沉落于湖洼地。他从县城地势最低的地方向天上张望，感觉一定格外遥远。世事自有玄机，命运难以捉摸，没有人可以先知先觉，没有谁知dao刘克服的低地生涯会跟一起意外有所牵扯。

意外是一起事故，发生于湖内乡山前村，涉及一个农家小男孩。小男孩小名阿福，时年六岁。事发那天下午，阿福跟几个年岁更小的孩子在村外山坡上玩耍，带着两条狗。他们去的那片山坡zhong有若干果树，是龙眼树，zhong下不几年，还没chang高。时令不到，果实尚未chang成，果树上挂的小果个个生涩，有如一粒粒青纽扣。小男孩发现了一件怪事：满杈青纽扣中竟有一粒大红果，圆run饱满，红艳艳亮闪闪，在风中招摇。小男孩很好奇，很兴奋，当即脱了鞋子，光着脚上树。那棵树不高，树干也不cu，小男孩踩着树干上的节眼疙瘩，一忽儿就上到树杈，他用双tui盘jin树干，探shen，拿双手抓住树杈上的大红果往下揪，东西揪下来那一刻轰隆一声ju响，果子在他手中猛烈爆炸，ju大的声响吓得树下两条狗狂奔逃命，尖声惊吠，有如天塌地陷，时小男孩已经直tingting从树上掉下来，血rou模糊。

事后判断，幸好小男孩当时用的是双手，toubu前方被有效阻挡，爆炸冲击力略有消减，因此双掌炸烂了，满tou满脸又是血又是rou，斑斑片片有如一个血葫芦，却没有致命伤，送医院涂了一脸药水，包了一tou纱布有如伤兵，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他的两手没了。医生锯掉了小男孩两上肢各半截小臂，让他从此只剩两genrougun子在两个袖筒里晃dang。小男孩手臂断chu1chang出了两坨rou疙瘩，颜色发红，平hua柔ruan，怪异狰狞，让人chu2目惊心，不忍再看。

肇事的大红果原来不是果子，是俗称的“挂炮”挂炮为此地一zhong民间非正式爆炸物品，类似于早年间抗日游击队手工制作，用于对付侵华日军的土造地雷。不同的是地雷埋于地下，以敌人为袭击目标，挂炮则悬于空间，以小野兽为对象。活动于这一带山林间的小野兽很多，它们大都shen手min捷，来去如风，个tou较小，不易准确she1杀或布网捕捉，格外让人垂涎三尺，因为其pimao可以卖好价钱，且rou味鲜美。人们为捕杀这类小野兽想出了许多办法，挂炮为其中之一。把炸药装填进合适的小容qi，安装极min感的chu2发机关，zuo巧妙包装，涂以鲜艳颜色，弄得像个香penpen的大果子，然后挂在树上，这就是挂炮。这zhong装置不为法律接受，却容易被小野兽接受，它们很轻易就被人忽悠了，它们上树觅食、休息，一看这玩意儿不错，拿嘴去咬，轰隆一炸，其小命及shen上的rou和pimao就另有归属。

这zhong挂炮除了迷惑小野兽，对小男孩也ju有杀伤力。它眷顾的小男孩多在十岁以下，五岁以上，这个年龄段的乡间小男孩已经能够笨拙地抓着树木的枝杈，蹬着树干爬上一株小树。因为阅历不足，这些孩子还比较愚钝，不知dao分辨真伪，容易为外包装的鲜艳颜色所迷惑，于是他们就惨遭暗算。

小男孩阿福穿上一件旧衬衫，家人把他的两个袖筒卷到肩膀下边，lou出他断臂上chu2目惊心的两坨新rou，供过往者阅读。好端端一个男孩如此成为残人，日后如何生存立足？对小男孩本人和他的chang辈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事情。他们要讨一个说法，小男孩的ju额医疗费和今后沉重的生活负担应当有人负责，制造并放置肇事挂炮的那个人难逃其咎。但是这个人却拒不承担罪责。他说自己的挂炮炸野兽不炸人，如果小男孩乖乖的跟那两条狗在地上玩，不去爬树摘果，他那两手该在哪里还在哪里，怎么会飞到天上去？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十个指tou一gen不少，偏偏就是这个阿福血rou模糊？只能怪小孩自己贼pi，还臭傻，怪不得别人。这就像小孩下河溺死，只好怪他自己贪玩，哪里能去找那条河索取赔偿？

明摆的强词夺理。这位事主不是正经农人，游手好闲，不事农活，却擅chang掏鸟捉鱼。敢在树上挂炮，炸飞人家小孩的两手还不想出钱，真是十足赖pi。小男孩一对残手chu2目惊心，旁人看了尚且不忍，家人哪里能够接受！肇事事主却不guan，他口气很大，说赔钱不必找他，到乡政府和县政府要去。

原来这事跟toutou脑脑有些关系。县里有一位大领导要到湖内乡来，乡里toutoujiao代该事主弄点野味以供招待，所以人家挂炮炸野兽是奉命行事，有如埋地雷炸鬼，哪个鬼踩中哪个鬼活该。

这dao理哪里说得过去！阿福是个六岁小男孩，不是野兽。一些人要吃野味，就可以把一个小孩的双肢炸成一对rou筷子吗？

事情由此发端，越闹越大，直到把相隔极其遥远的刘克服也卷了进去。这是后话。在龙眼树上的大红果突然爆炸之际，刘克服一点也不知dao该事件，甚至不知dao“挂炮”是什么样的土制炸弹。那时他无声无息还待在县城湖洼地，是本县第二中学一位非常普通的青年物理教员。

那天下午刘克服在教室里上课，校办一个toutou跑过来，在教室门外招手，把他叫出门去，告诉他：“校chang找，有事。”

刘克服指着教室说：“上课呢。”

校办toutou说布置两dao题让学生自习，回tou补补就行了。刘克服问什么事急成这样？下课再说吧。toutou说可以拖还用得着这么请？快走，是大事！

这事能怎么办？刘克服把学生安排一下，收拾起教案往腋下一夹，抽shen匆匆往办公楼走。校办toutou在后边喊，让刘克服掉tou，到礼堂那边。

“去教工活动室。”

刘克服ting纳闷。

他到了校礼堂，进教工活动室一看，心里有数了。这活动室里摆有一张球桌，时有一干人等聚在里边，包括本校校chang，教务后勤各bu门toutou，还有几位陌生者。一伙人聚一块，围观球桌旁的两个人打乒乓球，一起很投入很努力地热烈鼓掌，使劲大叫好球。打球的俩人一个中年，一个年轻，年轻那个是本校的ti育老师，擅chang田径，球技一般，另一tou挥拍的中年人看起来四十上下年纪，刘克服不认识，不知何方神仙。

校chang一见刘克服到，喜出望外，连声叫唤：“来了！来了！”

打球的中年人把拍子一收，抬tou看。校chang赶jin介绍。刘克服这才知dao此人不寻常，姓应，是本县县chang。这天下午应县chang驾临湖洼地，率数位随员下来视察。在办公楼听完汇报后，由校chang陪着在校园四chu1查看，最后进了礼堂。本校礼堂设施相当陈旧，并没有多少看tou，县chang站在前厅看了两眼，转shen要走，突然有一粒乒乓球咚咚响着，从楼梯上gun了下来，一直gun到了县chang的脚边上。原来有两位老师在礼堂前厅二楼的教工活动室打乒乓球，两位打的球都臭，一个球没扣准打飞了，越出大门，直扑楼梯口，gun到楼下县chang的脚边。这球如此之巧，简直有如老天爷暗中为刘克服安排。当时县chang一见有球自楼上来，不亦乐乎，问那上边怎么回事？执意上楼视察。随员里有好事者，一看活动室里乒乓球飞来飞去，即请示县chang要不要打一场？校chang一听，知dao这位领导会几下，连忙摆手，让桌边人暂停，请县chang亲自下场。恰逢该县chang高兴，真就接过一只拍子挥了几下，一屋子的人脸色顿时有变：原来不是会几下，是厉害得很，球路刁钻，扣杀凶猛，板板凛冽，对手gen本就挡不住。

那时有老师提起刘克服。说应县chang这zhong球肯定是打遍全县无敌手。咱们学校里，恐怕只有小刘老师可以抵挡几板。

县chang有感觉了，问：“那个人还行？”

大家说全校老师没有谁打得过他。

县chang说：“叫他来。”

于是刘克服被传唤到场，没待chuan气即披挂上阵。那县chang拿眼睛审了他几眼，点点tou问：“小伙子会几下？”

刘克服那时比较谦虚，他说自己打着玩的，不怎么样。

然后开动。刘克服一握拍子，县chang就摇tou，说了一句话：“左手啊。”

他的意思是左撇子。老师们都知dao刘克服是左撇子，人家县chang不认识刘克服，他不清楚。刘克服凭什么能在学校称高手？左撇子是一大理由。一般人跟左撇子打乒乓球ting别扭，总觉得对方反着来，不好适应。左撇子不一样，他们总跟右撇子打，知dao怎么对付，格外占便宜。所以刘克服才有幸被隆重推荐给县chang，当众抵挡他几下。那时候可没谁知dao这几下ting要jin的。

两人开战。应县chang果然高手，各位老师怕左撇子，他不怕，tou几板就压着刘克服打，左右开弓，噼哩啪啦又抽又扣，打得刘克服左奔右窜，应接不暇。忽然县chang大人把飞过来的小球用手接住，jin握在掌心，不打了。他指着对面刘克服说：“你搞啥？怎么看怎么别扭。”

场上人人吃惊，不明白县chang说的什么。刘克服也一样，茫然失措。

“把胳膊抬起来。”县chang下令。

刘克服抬起胳膊，把乒乓球拍高高举过touding。县chang摇tou，说不对，不是这个，举那个，右胳膊。

刘克服把那胳膊抬到齐肩高。

“再抬。”

不行了，只能到那里，再也抬不上去。

无需本校师生告发，人家县chang自己看出破绽了。刘克服左撇子只是表面现象，他的mao病却在右胳膊上，那条胳膊最高不能抬过肩膀，是所谓“瘸手”左撇子从来不奇怪，世间多有，不说美国某位总统拿左手敬礼，大家shen边街坊邻居小舅子从小写的汉字螃蟹似的满纸爬，那都一样，左撇子，人家左手有气力。刘克服这个左撇子与众不同之chu1不在左手，却在其右。所谓“瘸手”是本地土话，用法与“瘸tui”相通，指的是四肢bu位的mao病。瘸tui是下肢残疾，瘸手则特指上肢。

县chang问他：“那怎么回事？”

刘克服说没什么。

“不对劲吗？”

刘克服笑笑，还说没什么。

谁说没什么？一个人吃饭时用左手还是右手拿筷子，那多半是天生的，刘克服是个例外。他的右胳膊不利索，只能借助其他，这才成了左撇子。刘克服的瘸手隐蔽xing很强，平时不易为人察觉，例如走路时胳膊tuipei合协调，迈左tui时甩右胳膊，通常不会同手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