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大学毕业以后,贝妮通过父亲的关系去了省报当记者,一直未嫁。我分配到市委办公厅工作。日月如梭,一晃大学毕业十多年了,我却因人生的大起大落而有恍如隔世之感!
贝妮的到来不仅给我们带来感官的享受,更带来了一场精神上的盛宴。由头是由孙小波的模仿秀开始的。孙小波的老板主管文教卫生,这小子由于经常与艺术家们鬼混,学了不少绝活,再加上他天生是个活宝,席间不停地模仿当下流行的几大笑星抖包袱,众人嬉笑之余,贝妮提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你们知道电视上的模仿秀为什么受欢迎吗?”马杰的梦想是成为英雄,他做梦都在模仿英雄,因此他不假思索地说:“因为人生就是一场模仿秀。”说完故意瞥了我一眼,脸上掠过得意的神色,那神情仿佛我是摆在他面前的一面镜子。“马杰的回答很有道理。”贝妮莞尔一笑说,样子宛如娇艳欲滴的玫瑰“中国人一生下来,父母就为他们定好了目标,就是望子成龙,大部分人认为‘成龙’就是做自己,就是人生的终极追求,于是人们为了‘成龙’便不断地为他人作嫁衣,他人再为另一些他人作嫁衣,忙来忙去,‘龙’没做成,却迷失了自己,殊不知生命中最重要的问题是一个人一生能否做自己,而不是‘成龙’。”贝妮的观点让我的思绪变成了一片沙漠,我艰难地在沙海中跋涉,被炽热的阳光晒得焦渴难耐,却看不见一丝绿色。但郭鹤年的感觉似乎与我截然相反,因为他的目光中涌动着不安分的光芒,他跟随廖天北多年,我深知他深受廖天北思想的影响,果然,他语出惊人地说:“其实生活中绝大部分人都是模特,是有血有肉的假人。”思想的张力仿佛让空气产生了悸动,每个人的内心似乎都受到了激荡,我不失时机地说:“你们别忘了,上帝取了一块泥土,向它吹了口气,便创造了亚当,亚当是第一个有生命的假人。按照《圣经》的说法,亚当是人类的先祖。”我的话似乎刺痛了孙小波的神经,话音刚落,他就发出了便秘似的嗤笑,眼神犀利地看着我说:“亚当算什么先祖,不过是人类创造的一个偶像,西方人是亚当的传人,而中国人并不认同亚当,我们是龙的传人。”马杰是个性情中人,或许是职业的缘故,几杯酒下肚,他周身的空气都会噼啪作响,此时他侧着脑袋用审视犯罪嫌疑人的眼神看着孙小波,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反驳道:“小波,别忘了你儿子和我儿子都是吃肯德基、比萨饼长大的,你看看街上的女孩子还有几个是黑头发,圣诞节都快变成情人节了。”马杰的观点明明和贝妮截然不同,但他就像特意为贝妮做注脚似的,这让我心里酸溜溜的,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抢不上槽的蠢猪。当然贝妮并未察觉我的情绪,但是她一句“阿杰观察得还挺细”让我有一种如鲠在喉的难耐。她微笑着说:“你们男人不喜欢逛街,不过我们女人最大的爱好就是逛街,商店橱窗里的模特都是按西方人的脸制作的,有的模特甚至是一张模糊的脸,只有一个隆起的鼻子,但那鼻子绝不是东方人的。还有各种化妆品、服装广告基本都是好莱坞明星。我认识美术学院的一位教授,他是著名画家,据说中国有十万人在仿他的画,他的画每幅都在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在北京一个著名的艺术品拍卖会上,他的一幅画起拍价就超过了千万,他听说后立即赶到了拍卖会现场,因为那幅画是假的,是别人仿的,为了对收藏者负责,他当场指认那幅画是假的,结果被当做疯子给轰了出去。你们说好笑不好笑?”贝妮的话让我有一种戴着面具的感觉,好像在座的每一位的脸都是假的,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似乎想试探一下自己的脸上是否有一层薄如蝉翼的隔膜,我一边摸着脸一边慨叹道:“这可真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呀!”孙小波由于经常模仿笑星,脸上时常流露出某个笑星的神情,我断定他已经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一张脸,果然他一双小眼睛闪动着贼头贼脑的目光,模仿着某个笑星半男不女的声音,嬉笑着说:“我也有个打眼的故事。我有幸参加过一次电视台举办的鉴宝节目,瓷器组专家对一个青花瓶大为赞赏,认定是元青花。搞古玩的都知道,元青花少之又少,非常珍贵,观众席上有一位年过七十的老爷子发言说,你们弄错了,这个元青花是件仿品,并讲了自己的几点理由,专家组的几位专家不以为然,还讥笑老者是不是上了年纪眼花了,老者一气之下走上台去二话没说拿起青花瓶就摔在了地上,全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老者却从容地捡起一块瓷片递给专家说,你们瞧好了,这是老朽的名号,这个瓶子就是在下仿的。羞得那些专家无地自容。”马杰由于贪杯,情绪颇为高涨,说话的声音与空气碰撞时仿佛产生了电火花,他如饥似渴地喝了一大口酒,喘着粗气说:“就拿东州的城市建设来说吧,越来越像西方的城市,草坪是引进的外国草,雕塑是抽象派的,建筑是土不土洋不洋的高楼大厦,连路灯都是欧式的。还别说,就大秧歌是东州的本土文化,可是大街小巷没有不骂秧歌节的,都认为有损东州形象。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东州人不再想当东州人了,他们想做他人。”一提到秧歌节,我和郭鹤年不约而同地敬了贝妮,放下酒杯后,郭鹤年长叹了一声,很显然,马杰的话让他颇为感慨,然而郭鹤年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此外露自己的情绪颇为反常,我正低头思忖之际,他竟然对我说出了一番更为反常的话:“商政,当着几位好朋友的面,我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能觉得我这几天情绪不太对劲,以为我对你有看法,其实你小看兄弟了。我跟廖市长的年头也不短了,从他当副省长时我就给他当秘书,深知他的梦想就是实现自我,但是在官场,自我就是乌托邦,我甚至怀疑在这个世界上真正成为自己的人是否存在。一个人如果没有自己的声音、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梦想,怎么可能做自己?我们只是些为他人作嫁衣的人,还是实实在在地活着为好。我算看透了,即使我们当了这个长,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