膏发出过浓的香气。他的目光从地上乱搜索,往上直到变暗的房间的屋梁。因为他找不到人,本来已经安心,她从床上起来,在华盖的紫云下表示热烈的欢迎。他吓成一团,因为他不知道巴黎的贵妇人在起床时接见人,要么他已经忘了。他倒抽一口冷气,仿佛进了深水似的。顿时他脸上飞满红霞,她则以他发窘为乐,寻开心。她用谄媚讨好的声音邀请他走近一些。她对他彬彬有礼,这使她觉得好玩。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仿佛他走过一条窄窄的木板,左右两边都是冒泡的浅滩。她向他伸出细瘦苍白的小手,他小心翼翼地用他那粗壮的手握住它,仿佛害怕握断它似的,敬畏地把它放到嘴唇上。她用友好的手势招呼他在她床旁的安乐椅上就座。他坐下,膝盖像突然折断了似的。
.他坐下时,感到更有点不安了。现在整个房间不再凶猛地围绕他旋转,地不那么像波狼一样摇晃了。但是不习惯的目光仍然使他心慌意乱。宽松的绸被似乎露出了她的裸体,华盖的紫云似乎像雾一样飘下。他不敢往前看,但觉得要是地上能找到个缝儿,他准能钻进去。他的一双手,一双非常大的不灵活的红手来回地摸着椅子靠背,仿佛他必须抓牢,可这双手被自己的不安吓了一跳,像冻成一团似地回在他怀里。他眼里流露出炙热的感情,差一点流出泪来。他全身肌肉都吓得绷紧了,他感到嗓子眼里没有力气,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见他满副窘态,感到开心。使她愉快的是,沉默好长时间,微笑着观察他怎样挤出第一句话,他怎样结结巴巴,看这个魁梧的大汉如何颤抖,睁着孤立无援的眼睛四处张望。
终于她同情他,开始问他有什么想法。她善于装出对他的想法非常感兴趣。因此,他又逐渐得到了勇气。他叙述他的学习、教父和哲学家的情况。她参加聊天,但对此知之不多。他提出和讨论自己看法时采取的傲慢态度开始使她讨厌。她用各种动作使他心慌意乱,她却感到开心。她有时候拉住被子,仿佛它要滑下来;她从破绸被子中伸出光胳膊,打了一个突然说话的手势,脚在被子下面晃动;他总是中断谈话,急促匆忙,说话模模糊糊,或者像连珠炮似地说出来。他的面部越来越显出一种痛苦的、紧张的表情,她看过去,又看到一条血管像一条蛇一样急急地爬过额头。这种游戏使她高兴。她喜欢他,这种儿童般的困惑胜过他善用的修辞。她试图也用言辞使他不安。
“您并不总是这样思考您的学习和功绩吧!在巴黎,灵活起决定性作用。您必须学会突出自己,您是一个漂亮的人,请您聪明些,充分利用自己的青春,首先不忘记女人们,女人在巴黎意味着一切,我们的弱点必定是您的强处。您要学习如何挑选好和利用自己的情人。您一定会当大臣的。您现在已经有一个情人了吗?”
这个年青人身子缩成一团。他的脸刷地一下铁青。他感到自己身上不可忍受的痛苦占了上风。它撕扯着他,把他推向门去,但是在他身上也有难处。他对香水味,对妇人的香气麻木不仁。他身上的所有肌肉都痉挛抽搐成一团。他的胸部绷紧,他感到粗野和无意义。
这时嘎地一声。他用僵硬的手指折断了椅背。他吓得跳了起来。他对自己的笨拙感到非常羞愧。但是她对骨子里的热情感到高兴。她只是笑着说:“如果有人向您提出不习惯的问题,您不可立即那么害怕。但是您还必须学习一点待人处世之道,我想帮助您。我一般是少不了秘书,如果您在这里想替代他,那倒是合我的心意的。”
他结结巴巴地说了些感情奔放的感谢话,眼里闪烁出光辉。他握住她的手,她感到疼痛。她微笑着,她脸色阴沉地微笑着。这又是骗人的老伎俩,使人误以为被人爱上了。这一个认为有地位,另一个空虚,第三个飞黄腾达。但是无论如何,一再沉湎此中,总是好的。那样一来,她在这里就不得不欺骗自己了。
三天以后他成为她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