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时候在黄昏的时候回到屋子里来,发现有个人在冲你微笑,可是实际上这个人却根本不存在?!…”
“克利斯蒂安!”佩尔曼内德太太失声喊道。“你说些什么!…我的上帝,你们俩究竟为什么吵嘴?听你们说的,得病似乎是件光荣的事一样!如果这样,那么盖尔达和我也有些话要说呢!
…母亲还没有入殓呢…”
“你难道不明白,你是天下第一大笨蛋,”托马斯·布登勃洛克激动地喊道“所有这些听起来令人作呕的事都是你的堕落的结果吗?都是你游手好闲、自己胡思乱想的结果吗?!工作吧!别再对你的丑态引以为荣了,不要再唠叨你的病了!…如果你变成个疯子,我老实跟你说,这不是不可能的,我一点眼泪也不会为你流,因为这是你自己的过错,所有过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可不是,就是我死了,你也不会掉眼泪的。”
“难道你要死了吗?”议员嫌恶地说。
“我并没有病得要死?好,就算我没有病得要死吧!让大家看看是谁先离开这个世界!…工作!如果我工作不了呢?如果我不能老是作一件事呢?老天爷啊!我就是不能永远作一件事,那会把我烦死!如果你过去能这样,现在也能这样,那么你就为自己高兴吧,但你不能影响别人,这不是什么美德…上帝给了这个人力量,可是没有给那个人…可是你就是这样的人,托马斯,”他继续说下去,脸形扭曲得更加厉害,身子越来越向前俯,而且敲桌子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你总是自以为是…唉,看我说到哪去了,这不是我想说的话,不是我想用来责备你的…可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而且即使我说得出来,那也不过是我一肚子冤屈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你在生活里已经有了地位,有了一个高踞于别人之上的地位,对于一切迷乱你精神、扰乱你的心境安宁的东西…哪怕仅只是一刹那呢,你都冷淡地蓄意推拒开,因为对你说来,最重要的就是心情宁静。可是让我对你说,托马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皇天在上,你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你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一点不错,你就是这样的人!你骂人、发脾气、大发雷霆的时候,我还是喜爱你的。最坏的是你的沉默,这才是最主要的。当别人对你说一件什么事以后,你忽然一声不出,默然引退,又高傲又遥远地把一切责任从自己身上推开,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觉…你就是这样不懂得什么叫同情,友爱和谦虚…咳!”他忽然喊了一声,两只胳臂在头后边摇晃了一阵,接着又叉开向前边伸去,似乎把一切东西都推开似的…“我对这些东西是多么腻味啊,圆滑啊,什么周到啊,心境安宁啊,什么庄严啊,体统啊…腻味透了!…”这最后一声是喊出来的,非常震撼人心,是一声出自肺腑、含着那样强烈的嫌恶和厌倦的声音,因此,它确实也带有一些震慑人的力量。托马斯身子缩了一些,片刻哑然无言,神情疲倦地呆滞向前俯视着。
“我之所以成为现在这样,”最后托马斯开口说,声调里带着感伤“因为我不愿意成为你这样的人。如果我内心里曾经躲避着你,这是因为我必须提防着你,因为你的本性,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很危险…我说的是实话。”
停了一会,他又用短促有力的语调接着说:“我们的话离题太远了。你对我的性格发表了一篇演说…虽然是乱七八糟的一篇,但可能并不是没有道理。可是现在我们要谈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盘算着要结婚,让我对你说,死了心吧,你的盘算是行不通的。首先一点,我以后能付给你的利息不会很多,你不必对此抱有希望…”
“阿琳娜有一点积蓄。”
议员咽了口吐沫,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
“哼…是有那么一点钱。你想把母亲的遗产跟这个女人的存款搅混起来么…”
“不错。我渴望和她结婚,想望一个在病中能安慰我的人。再说我们两个很相配。我们俩都是有点残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