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水味里,他要闭着眼,什么也不再看,什么也不再说…他吻了她一下,挺直了身躯,然后把手伸给他的兄弟。后者带着一副困窘的、神思不属的面容和他握了握手,他在重大宴会或喜庆节日里总是这样。克罗蒂尔德照例拖长了声音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什么道贺的话。至于永格曼小姐,她只是深深地鞠了一躬,一只手摆弄着她的平平的胸脯上挂着的一条银表链。
“到这边来,汤姆,”佩尔曼内德太太说,声音微微发抖“我们扶不住了,汉诺和我。”由于汉诺的胳臂没有什么力气,实际上她承担了那块纪念牌百分之九十的重量;她使出十分力气,精神又非常兴奋,所以样子像是一个如痴如醉的女殉道徒。她的双眼湿润,面颊绯红,一面用舌尖添着上嘴唇,作出一副又仿佛是力若不禁,又仿佛是故作顽皮的神情…“来了,来了!”议员说。“这是什么呀?好的,放手吧,把它靠在墙上。”他把这块牌子倚着钢琴旁边的墙竖起来,站在它前边,这时家里的人已经从四面把他簇拥在中心。
雕花的大核桃木镜框里镶着约翰·布登勃洛克公司四位主人的画像,上面配着洁净的玻璃;下面用金字写着名字和年月。这里有按照一幅老油画描绘下来的公司的创始者约翰·布登勃洛克的画像。这是一位身材颀长、神情肃穆的老人,紧闭着双唇,一副既严肃又坚毅的面孔下面系着一块大绉花胸巾;这里有让·雅克·霍甫斯台德的朋友约翰·布登勃洛克的满面春风的、生得丰颐阔腮的容颜;这里也有约翰·布登勃洛克参议,下额支在僵挺的硬领上,大嘴四周全是皱纹,鹰钩鼻子,正用他那一对充满宗教热诚的眼睛炯炯地盯着观看这幅肖像的人;议员托马斯·布登勃洛克的画像摆在最后,画的是他比较年轻的时代…四幅肖像各自用金色的麦穗图案环绕起来,画像下面同样用金色数字醒目地写着年代:1768-1868。但是在四幅肖像的最上面还有一句格言,用的笔迹与说出这句格言的先辈的笔迹相同,用高大粗黑的醒目的字体写出的。格言是:“我的孩子,白日精心于事务,但勿作有愧于良心之事,俾夜间能坦然就寝。”
议员背着手,对着这几幅肖像端详了良久。
“不错,不错,”最后他有些开玩笑的口气说“夜里能睡个安稳觉,确实是件好事情…”
接着他转过来对大家说,他这时又变得严肃起来,虽然只是简直地表示了一下谢意:“我衷心地感谢大家!这是一件非常美丽、也非常有意义的礼物!…你们说,我们把它挂在哪里?挂在我的办公室里好吗?”
“对了,汤姆,挂在你在办公室的书桌上面!”佩尔曼内德太太回答说,抱住她的哥哥;然后她打开窗户,指着窗外让他看。
在夏日的蔚蓝的晴空下每家每户都招展着两色旗…整个一条渔夫巷,从布来登街一直到下面的码头。码头上“屋伦威尔”和“弗利德利克·鄂威尔狄克”因为是公司的仓库,所以布置得格外引人瞩目。
“全城都是这样!”佩尔曼内德太太说,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还不知道街里的情形吧?
汤姆。连哈根施特罗姆家也悬出旗子来了!哼,他们不这样不成…否则我就把他们的窗户砸碎…”
他笑了笑,她又把他拖回到屋子中间,让他站在桌子一旁。
“这里是贺电,汤姆…当然,这只是外地亲友拍来的最初几封私人贺电。商业字号的贺电都送到办公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