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院里车喇叭响。有人喊：“方书记来了！”

“是那个移民村？”

刘克服与林渠是老相识。当年湖内事件发生，林渠以县信访办主任份带调查组下去调查，小刘是他的组员，两人那次共事，彼此印象不浅，林渠对刘克服的胳膊看法不佳，如今山不转转，两人又碰在一块，林渠把刘克服支去“竹笋办”原由不难理解。

刘克服不吭声了。

方文章说：“这一次让你走到竹笋办。”

2

方文章说，本来还有一个方案，是把刘克服先免掉，调离岭兜，另行考虑安排。他觉得这样不好，打击太大，没同意。

刘克服说他在接。

刘克服称自己不指望油。没那么好的胃。

方文章大怒：“你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就是不让你那些事，赶给我走！”

方文章问：“你想走多远？”

那时候岭兜乡的书记姓李，叫李健，年纪比较大，已经接近五十。老李在岭兜前后了八年，当过副书记、乡长，然后当书记。这人阅历丰富，格直，跟刘克服比较投缘。他说自己到这个份上差不多了，没再指望升，能够从山沟里去，到县城找个位，待个三五年退居二线，那就十分知足。因为没有太多想法，这老李比较平和，为人办事力求公，不计较得失亲疏，也不太看上下背景厚此薄彼。刘克服下乡后工作很努力，为人实在，比较低调，没有一些机关的年轻的病，让老李很看中。老李在岭兜时间长，情况非常熟悉，农村工作有一，他喜把刘克服带着到走，告诉他此间各情况，教他如何理乡间棘手事项，笑称自己是在“教秀才”乡里大小事情，他会拿来问问刘克服什么见解，乡里上报的各主要材料他都要求让小刘过目“别让秀才闲着。”这个乡下上司跟政府办的吴副主任真是天壤有别，小刘在老李手下得很累，份外事多了不少，但是他非常愉快。

移民村闹起来了。

刘克服无力回天。

方文章黑着脸，看站在走廊上的各位，一言不发。看到刘克服时他又喝了一句：“你还在这里什么？”

刘克服调自己确实很努力。他基很浅，条件较差，当年因为方书记关心，才得以破格任用。岭兜工作不好，他是竭尽全力。一心想对得起领导，也希望自己能够步，走远一些。忽然这么变动，让他觉很不是滋味。

刘克服还争，说自己没错什么。方文章说岭兜事情没办好，他很不满意。这个要李健负责，他没打算追究刘克服。但是刘克服要是自认为什么都对，那就错了。

“去。”

事后村民反应烈，大翻老账，说早就跟乡里提过，小溪上该建一座桥，乡里从不当回事。来过大小多少个官，只知放走人，全没用。移民村就是他妈的后娘养的，当年把他们从家乡骗来，淹掉他们的村，剥夺他们的产业，到这个鬼地方挨困受穷，多少年过去了，到现在还不不顾。这是要什么，官民反吗？

林渠说知刘克服舍不得离开。前任李书记跟刘克服不错，曾经建议把他提起来当副书记，下一届接乡长。问题是上面对李健有看法，李自己都没支撑住，走人了，刘克服暂时也不必多想，叫去哪去哪。这是上级定的，不关他林渠的事。

里暂避。午后雨稍息，一行人准备离开，恰村里人大呼小叫，说有放学的小孩溺了。刘克服心知不好，带那几个人跑到村，那里有一条小溪，溪上有一座过坝，坝下积成潭。平日里过坝上只一层浅，潭也只有半米多，潭平静。下不一样，小溪洪，在过坝和潭里盘旋打转。事的两个小孩都是二年级学生，年龄小，不懂事，几个大孩冒险涉过坝，他们在后边跟，脚步没走稳，摔倒了，被冲下潭就没再来。

林渠讷讷，说事情很意外。

刘克服说方书记让他走多远，他就能走多远。

他们共事了三年多，而后李健被调离，没能如愿县机关，给安排回原籍西河镇，当人大主任去了。这么安排，说是因为年龄，实际另有缘故，与刘克服和移民村有牵扯，走得很不愉快。李健走后来了个新书记，却是林渠，林渠到任不久就给刘克服派了新任务：去“竹笋办”派驻西河镇，追随前书记李健而往。

方文章手一摆了会议室，大家尾随，鱼贯而。

县委书记方文章匆匆赶到了岭兜乡。书记乡政府那会儿，刘克服和林渠正在争执，彼此嗓门都很大。刘克服当时有气，也急，格外敢叫。他居然吓唬林渠，说赶把人放了，放迟了肯定闹大事，有大麻烦，谁都承担不起。

林渠毫无关系吗？不可能。林书记对刘克服很了解，知小刘胳膊有病，病其实不在胳膊，在心里。刘克服表面随和，个却，跟谁不对路，谁就不好使唤。他在前任老李手里很好用，并不意味在后任老林手上也很好用。情况往往正相反。后任通常会否决前任的一些法，以形成自己的权威，因而刘克服还是去吃竹笋好。

话讲到这程度，刘克服居然还不放弃。他跟方文章说他愿意明年去办竹笋，到时候他会全心全意，如果需要，他宁愿留在那里多几年，只要今年别让他去。这样走让他很难接受，有些事他也放不下。

“竹笋办”全称为“县西竹笋基地领导小组办公室”为县属专门机构。本县西山区盛产竹，县里将县西山区辟为竹笋生产基地，把竹及竹笋品工业作为一大产业发展，特别设置了一个“竹笋办”扶植竹笋生产，协调收购加工各相关事务。竹笋办是临时机构，由县农业、经贸、外经等门人组成，办公地设在西河镇，西河镇是县西山区乡镇的老大，扼山区通往县城的通要冲，为本县竹业企业的集中区，县里把相关机构设在西河，意在就近加产业扶植与指导。照本地情况，竹笋办特设一副主任职位，由县西四个乡镇各一位副职人员，坐庄，每年一换，主要任务是理基地建设中牵涉乡民的纠纷和矛盾，包括置相关群众上访。到竹笋办工作的乡还挂原单位职务，却须到西河坐守一年，不承担原单位工作。据转方案，今年并不由岭兜乡人，但是却派了刘克服。

林渠说：“是县里定的。”

他回到岭兜乡移工作。说是离开一年，却也不知今后如何，该移的还得移清楚。一个小小副乡长毕竟没有掌控多少家当，想走的话，半天时间把办公桌上的文件纸张清理一下，没用的材料扔垃圾箱，支火柴一烧，下午四窜窜，晚上跟大家喝个大醉，隔天一早不醒，抬起来往车上一扔，就这么走人，绝对坏不了事。刘克服偏要磨磨蹭蹭，在乡里逛来逛去，一天又一天。乡里七所八站走一走，熟人同事家里坐一坐。大家都说竹笋办好啊，起码西河镇离县城近些，回家看老婆孩方便。刘克服拱手，说好啊好啊，山记得到竹笋办，一定有大家吃的。

林渠不听。

要是他没在乡里磨磨蹭蹭，已经掉办竹笋去，那就该是另一命运了。

池国平是被石块砸伤的。事时他带着人乘一辆吉普车经过三岔峡谷路段，突然上哗啦啦响，砂石大作，蝗虫般从

他想尽办法，千方百计从上边来一笔钱，帮助村民在小溪上游修了一座小桥，让村民的孩上学放学不必再走那条过坝。修桥铺路都算积德，村民却不为之泪盈眶。他们说自己被亏欠的太多了，连他们的孙孙都亏欠在这里。但是从此他们对刘克服比较认可，认为这个“瘸手”倒比那些正手好胳膊有用。

刘克服不想去竹笋办，不是挑拣瘦，是有所不甘。林渠劝刘克服不要找，为什么忽然走了李书记，来了他林书记？大家都清楚，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毕竟你在那里还很努力。”方文章说。

刘克服下潭捞人，村民和扑通扑通也跟着下。捞了近一个小时，两个小孩都找到了，其中一个还是刘克服从潭边杂草中拽来的。小孩睛翻白，四肢冰凉，腹胀如鼓，已经没气了。小孩的父母披散发，在一旁捶顿足，抱着死小孩哭得山崩地裂，情状凄惨。时已黄昏，气温转凉，刘克服浑淋淋的，在一旁默不声看，止不住发抖。

“什么事？”

刘克服。

如《浒》语言：“梁山泊好汉全伙在此”此刻岭兜乡权力人基本都在这个会议室里，唯一缺席者可以忽略不计，就是乡长池国平。这人不幸来不了，因伤躺在医院里，其伤不是太重，但是很难看，满满脸的绷带。

会议室一屋人一起拥门去。

林渠与刘克服忆旧，称这一回到岭兜，发现小刘好像变了一个人，很瘦，还晒得很黑。他注意到岭兜乡政府堂办得不好，天天烧冬瓜，是不是荤菜太少，刘克服在乡里没的吃，休息回家又舍不得，大鱼大让给老婆儿，搞得自己营养不良。听说竹笋办伙不错，顿顿有笋，油很足，嘛不去？他林渠想吃还没机会呢。

“林渠你是死的吗！”他气恼。

刘克服一声不吭。

他说他挂钩一个村，村民困难很多。他有些承诺需要兑现。

刘克服无言。以往的事情他不着，现在的事他躲不开，因为他是挂钩乡领导。如黄大目形容，是“贵人”有责任手相助。

刘克服说：“我找县领导反映。”

刘克服很慨，对苏心慧说自己初初起步，有个一官半职，私下里振奋不已，走路不免轻飘。到了岭兜乡，上山看移民，才觉步沉重。一个人有可能造就他人的生活，也可能予以毁坏。都因为权力。

方文章大驾光临，这时候突然到达绝对不是好事。他走上台阶，睛一扫，走廊上十几个人立刻都把睛移开，没有谁敢吱声。

刘克服找到了县委书记方文章。他拿一份文件，说照原定转方案，今年是另一个乡镇人到竹笋办，岭兜应当在明年，为什么今年他了？方文章睛一瞪，立即反问，说小刘你是真不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