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部门给点放像机,累积起来就多啦。记住吧你,这地方伤心归伤心,但充分体现我团的艰苦条件,跟现场会似的,留着它招财进宝,团长政委好当多啦。"
苏子昂惊异,周兴春到底成精了。伤心劫难之后,一点不影响智谋,好像情感与智慧毫不交融,各自发展各自。现场会也罢,广岛也罢,统统是他的道具,政委当到这地步,真正当出舍我其谁的味道来了。苏子昂站在他面前鼓掌:"听老兄说话,绝对是享受。"
"有个够档次的听众也易呀,我就经常找不到知音。哎,这地方不可滥用,要用就抓住时机狠狠用一次。"这时周兴春胸脯里"叽叽"尖叫两下,他一把按住那地方,"我说它该叫了么,九点!我们走。"
"什么东西?让我看看。"
"看了要还我。"周兴春从胸部口袋里掏出一只黝黑的多功能军用秒表,爱惜地摩挲几下表面,再一捺,叽叽叫着递给苏子昂。秒表奏着一支乐曲,音色像黄莺。周兴春道:"带电脑的,正宗洋货,绝不是什么台湾香港组装的。功能多得我都数不清,还可以测方位量地图。上次军里王副参谋长来,我从他口袋里硬夺过来的。"周兴春伸出一根手指,点着秒表上的英文字母,吭哧着念出几个,是用汉语拼音的念法念的。然后道:"明白它说什么吧?美军退役留念。"
苏子昂不敢笑,竭力正经地告诉他:那句英文的意思是"功能转换",大概表明某只键的用途。
周兴春悟道:"你瞧精彩不精彩,人家老美多幽默,退役不叫退役,叫功能转换,这里头有好几层意思,一句话全挂上啦。人家对军人职业的理解比我们透彻。"
"你比什么都精彩!"
两人大笑。苏子昂在笑中很自然的把秒表揣进自己衣袋。周兴春隔着衣袋捉住苏子昂那只手,道:"人家已经用出感情来啦。"
"我要的就是一个感情,东西值什么?"
周兴春松手,道;"你已经把话说出口了,我能让它掉地下么,唉。拿去就拿去,你爱惜点用,弄坏了我不饶你,全团就这一只。"
两人攀上山顶,朝停车处走去,苏子昂胸脯叽叽尖叫两下。稍停一会,又尖叫两下。每叫一次,周兴春都盯住他胸脯。苏子昂掏出秒表,说;"难受死了,"还给周兴春,"叫起来扎人。"
"你调整一下按键,它就不叫了。瞧,这样一捺再这样一捺…"周兴春坚持让苏子昂收下。功子昂坚决不要了,周兴春只得把表揣回自己怀里,委屈地说,"咱们不叫了人家还不肯要咱们,唉,人家看不起咱们,咱们看得起自己就行。"
3.干部是关键
车至二营,没在营部停留,径直朝六连驻地驶去。教导员仍然听现了小车声音,从营部出来张望,然后跟着小车大步追赶。苏子昂在后视镜里看见,想停车。周兴春道:"别停,叫他跑跑,就几步嘛。"
车至六连连部停住,教导员也赶到了,噗哧喘着敬礼:"团长政委。"苏子昂回个礼。周兴春两手背在身后,泰然地反问:"究竟是团长还是政委?说话跟新兵似的。我陪团长到六连来看看,想把你绕过去却没绕成。"
教导员笑着趋前引路,六连长和指导员双双迎上前,靠足,打敬礼。周兴春回礼,比刚才认真得多。苏子昂望对过的宿舍,道:"是不是有活动?要集合的样子嘛。"
教导员回答:"9点钟营里进行安全教育,由我组织,师里豹子头亲自参加。"
"谁是豹子头,保卫科的鲍科长吗?"
周兴春笑了:"比鲍科长厉害多了,等下你会知道,我们跟着看看。"
教导员听见团长政委要参加,招手让通信员过来,小声交待几句,通信员得令朝营部赶去。众人随周兴春进入连部会议室。会议室当中有一张油漆斑驳的乒乓球桌,卸了网就是会议桌,三面是长条凳,顶头有两把椅子。周兴春在左边椅子里落座,军帽碰到墙上的大红锦旗,他脱帽放到乒乓球桌上,顺手在头上撩两下,把军帽压瘪的头发撩蓬松些。苏子昂在他旁边椅子里坐下,感到脑后也碰到一面锦旗。他望望身后墙壁,挂满锦旗奖状。对面墙壁有十大元帅像,数一下只有九个。左边墙壁贴着几张表格,格子里插着三角形小纸旗,红的黄的绿的。右边墙壁则钉了一排钉子,挂了十几个活页夹,分别是:武器装备检查、人员流动检查、副业生产检查、岗哨勤务检查…苏子昂觉得不拽过一本看看就对不住它们,但手拿不定期一本军体达标检查,翻一翻,见全连百分之九十几都达标了,有点意外,再看日期,是去年的。他把夹子朝桌面上一摔:"老掉牙啦。"
连长急忙回答:"我们连双杠坏了,新的拖了一年也没发下来。"
"去年有这水平么?"
连长指导员同声答:"有。"老练而默契。
"明天叫人把团招待所的双杠抬来,放在那里纯粹摆设。"
周兴春对连长指导员道:"那么新的双杠配下来后,就归招待所喽,"又朝苏子昂笑一下,"师长每次到团里,都要撑几下双杠,招待所该准备一副。"
指导员道:"那我们还是等新的吧。"
文书端进茶具,连长指导员双双动手,每只杯子都用开水涮涮,大把往里放茶叶,很舍得。教员员拦住指导员道:"到小车上把政委的杯子拿来。"
指导员放下暖瓶去了,周兴春毫无表示。过一会,指导员拿进来一只容量很大的磁化保温杯,又替它涮热了,再搁进乌龙茶,注入半下子滚水,加盖停留片刻,再续满水。苏子昂使用连队的搪瓷杯子,这种杯子摔不坏。他略啜几下,茶是好茶,水却带荤油味道。周兴春问几句连队情况,不甚用心,因为那些情况他全知道,询问只是习惯使然,造就一点气氛。苏子昂看出周兴春喜欢六连,便注意观察与倾听,一个人喜欢什么往往也证明了他是什么。连长和指导员每次回答周兴春问题时,都把半边脸转向苏子昂,仿佛在回答两个人的问题。待话说完,重新归位目视周兴春。苏子昂渐觉有趣,发现自己越是不语,连长指导员越是不安,脸庞越是频繁地转向自己,默默期待甚至强逼他做些指示。他再沉默就会有误解了,连队干部将瞎猜疑。苏子昂也想在周兴春话语中塞进点"哦呀噢哇"之类的点缀,以示自己参与谈话,那样恰可以躲避谈话,可他内心一直丢不开山后那片残骸。无意中,他的杯盖碰击杯口一下,挺响亮。室内刷地静默,干部们统统正容望他,以为他思考很久后终于要做指示了。苏子昂全不料会被晾出来,暗中替他们发窘,他咕噜道:"好茶,冲水。"连长提壶为他注满水,苏子昂不出声地把杯盖盖上,身体靠坐回去,以为能恢复正常了。一看,他们更加专注地望自己,连周兴春眼内也满是催促意味。苏子昂又一次感到被众人逼着行动,下属们能够修改领导。他蓦然产生作恶念头,模拟集团军政治部孙主任的样子,"咳咳"清两下嗓子,左手指朝鼻梁上一推,以示把眼镜推上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打开来放面前,盯住它念道:"同志们,我对政委刚才的重要指示,谈一点初步理解。并对如何贯彻这些指示,谈一点不成熟的粗浅看法…"
干部们嗬嗬笑了,他们喜欢看到庄严的东西受到贬低。虽然都在笑,但笑法不一样。教导员笑得半生半熟,当中不时看周兴春,像请示该不该笑。周兴春只有笑容而无笑意,显然在转动某个念头。苏子昂道:"你们知道政委在想什么?他在想:有种的当孙主任面表演。"
周兴春噗哧笑了;"不错,我正在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