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八

李dao人独步云门

尽说神仙事渺茫，谁人能脱利名缰？

今朝偶读云门传，阵阵熏风透ti凉。

话说昔日隋文帝开皇初年，有个富翁，姓李名清，家住青州城里，世代开染坊为业。虽则经纪人家，宗族到也蕃盛，合来共有五六千丁，都是有本事，光着手赚得钱的。因此家家饶裕，远近俱称为李半州。一族之中，惟李清年齿最尊，推为族chang。那李清天xing仁厚，族中不论亲疏远近，个个亲热，一般看待，再无两样心chang。为这件上，合族chang幼男女，没一个不把他敬重。每年生日，都去置办礼物，与他续寿。宗族已是大了，却又好胜，各自搜觅异样古物qi玩、锦绣绫罗馈送。

他生平省俭惜福，不肯过费，俱将来藏置土库中，逐年堆积上去，也不计其数。只有一件事，再不吝惜。你dao是那一件？

他自幼行善，利人济物，兼之慕仙好dao，整千贯价布施。若遇个云游dao士，方外全真，叩留至家中供养，学些丹术，讲些内养。谁想那班人都是走方光gun，一味说骗钱财，何曾有真实学问。枉自费过若干东西，便是戏法讨不得一个。然虽如此，他这点jing1诚终是不改，每日焚香打坐，养xing存心，有出世之念。

其年恰好齐tou七十，那些子孙们，两月前便在那里商议，说dao：“七十古稀之年，是人生显难得的，须不比平常诞日，各要寻几件希奇礼物上寿，祝他个chang春不老。”李清也料dao子孙辈必然如此，预先设下酒席，分着一支一支的，次第请来赴宴。因对众人说：“赖得你等勤力，各能生活，每年送我礼物，积至近万，衣装qiju，华侈极矣！只是我平生好dao，布衣蔬食垂五十年，要这般华侈的东西，也无用chu1；我因不好拂你等盛情，所以有受无却。然而一向贮在土库，未尝检阅，多分已皆朽坏了。费你等钱帛，zuo我的粪土，岂不可惜！今日幸得天曹尚未录我魂气，生日将到，料你等必然经营庆生之礼，甚非我的本意。所以先期相告，切莫为此！”子孙辈皆dao：“庆生的礼，自古叫zuo续寿。况兼七十岁，人生能有几次，若不庆贺，何以以展卑下孝顺之心？这可是少得的！”李清dao：“既你等主意难夺，只凭我所要的将来送我何如？”子孙辈欣然dao：“愿闻尊命！”李清dao：“我要生日前十日，各将手指大麻绳百尺送我，总算起来约有五六万丈，以此续寿，岂不更为chang远！”众人闻声，暗暗称怪，齐问dao：“太公分付，敢不奉命！但不知要他zuo甚？”李清笑dao：“且待你等都送齐了，然后使你等知之，今犹未可轻言也。”众子孙领了李清分付之后，真个一传十，十传百，都将麻绳百尺，赶在生日前jiao纳，地上叠得满高的，竟成一座绳山。只是不知他要这许多绳何用。

元来离着青州城南十里，有一座山叫zuo云门山，山ding上分zuo两个，俨如斧劈开的。青州城里人家，但是向南的，无不看见这山飞云度鸟，窝儿内经过，皆历历可数。俗人又称为劈山。那山ding中间，却有个大xue，澒澒dongdong的，不知多少shen。也有好事的，把大石块投下，从不曾听见些声响，以北人都dao是没底的。只见李清受了麻绳之后，便差人到那山上jin靠著xue口，竖起两个大橛子，架上辘轳。家里又唤打竹家火的，zuo一个结结实实的大竹篮，又到铜铺里买上大小铜铃好几百个，也不知dao弄出什么勾当？子孙辈一齐的都来请问，李清方才答dao：“我元说终使你等知之，难dao我就瞒看去了。

我自幼好dao，今经五十余年，一无所得，常见《图经》载那云门山是神仙第七个dong府。我年已七十，便活在世上，也不过两三年了，趁今手足尚还强建，yu于生日这一日，借你等所送的麻绳，用著四gen，悬住大竹篮四角，中间另是一gen，系上铜铃，待我坐于篮内，却慢慢的绞下。若有些不虞去chu1，见我摇动中间这绳，或听见铃响，便好将我依旧盘上。万一有缘，得与神仙相遇，也少不得回来，报知你等。”

说犹未毕，只见子孙辈都叩tou谏dao：“不可，不可！这个大xue里面，且莫说山jing1木魅、毒蛇怪兽藏著多少，只是那一dao乌黑的臭气，也把人熏死了。高年之人，怎么禁得这gu利害？”李清dao：“我意已决，便死无悔！你等若不容我，必然私自逃去，从空投下。不得麻绳竹篮，永无出来的日子。”内中也有老成的，晓得他生平是个执xing的人，便dao：“恭敬不如从命。只是这等天大的事，岂可悄然便去，须要遍告亲戚，同赴云门山相送。也使四海liu传，zuo个美谈，不亦可乎！”李清dao：“这却使得。”

那李家一姓子孙，原有五六千，又去通知亲眷，同来拜送。只算一人一个，却不就是上万的人了。到得李清生辰这一日，无不陈了鼓乐，携了酒馔，一齐的捧著李清，竟往云门山去。随着去看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几乎把青州城都出空了。不一时，到了云门山ding。众人举目四下一望，果然好景。但见：众峰朝拱，列嶂环围。响泠泠liu泉幽咽，密葺葺luan草迷离。崖边怪树参天，岩上奇花映日。山径烟shen，野色过桥青霭近；冈形势远，松声隔水白云连。淅淅但闻林坠lou，萧萧只听叶yin风。

那竹篮绳索等件，俱已整备停当。众亲眷们，都更递的上前奉酒。内中也有一样高年的说dao：“老亲家，你好dao之心这般决烈，必然是神仙路上人，此去保无他虑，但我等zuo事也要老成，方无后悔。我想这等黑dongdongshenxue，从来没人下去，怎把千金之ti，轻投不测？今日既有竹篮绳索，不若先取一个狗来，放下去看。若是这狗无事，再把一个伶俐些家人下去，看dao有甚么仙迹在那里，待他上来说了，方才送老亲家下去，岂不万全？”李清笑dao：“承教，承教！只是要求dao的，chang拚个死，才得神仙可怜，或肯收为弟子。这个xue内，相传是神仙第七dong府，又不比砒霜毒药，怎么要试他利害？似此疑惑，便是退悔dao心，怎能勾超凡脱浊？我主意已定，好歹自下去走遭。不消列位高亲担忧。老汉信口诌得四句俚言，在此留别，望勿见笑！”众亲眷齐dao：“愿闻珠玉。”李清随念出一首诗来，诗云：久拚残命已如无，挥手开门愿不孤。

翻笑壶公曾得dao，犹烦市上有悬壶。

众人听了这诗，无不点tou嗟叹，勉强解weidao：“老亲家dao心恁般坚固，但愿一下去，便得逢仙。”李清dao：“多谢列位祈祝，且看老汉缘法何如。”遂起来向空拜了两拜，便去坐在竹篮内，挥手与众亲眷子孙辈作别，再也不说甚话，一径的把麻绳轣轣轹轹放将下去。莫说众亲眷子孙辈，都一个个面色如土，连那看的人也惊呆了，摇tou咋she2dao：“这老儿好端端在家受用到不好，却痴心妄想，往恁样shenxue中去求仙！可不是讨死吃么？”噫！李清这番下去了，不知几时才出世哩？正是：神仙本是凡人zuo，只为凡人不肯修。

却说李清放下也不知有几千多丈，觉得到了底上，便爬出竹篮，去看那里面有何仙迹。岂知xue底黑dongdong的，已是不见一些高低，况是地下有水一般，又hua又烂。还不曾走得一步，早跌上一jiao。那七十岁老人家，有甚气力，才挣得起。又闪上一跌。只两jiao，就把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