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军容,准备集合,新连长到了。”
新兵们判断事物的重要与否主要凭据老兵的脸色声调,这最保险。此刻,他们严肃起来,提前回屋扎上腰带,端正军帽,出门后彼此靠拢,会意地交换眼神。有几人腰带扎得太紧,把人束成了一只葫芦。偏偏有几们顶老的老兵,象是吃腻了这一套似的,别人越紧张,他们越随心温意地走动。
吴晓义把集合好的队伍带进饭堂,饭桌板凳都已退居墙角。袁翰站在场地左侧,纹丝不动。大家刚跑进屋时看不到他,然而看到后,就强烈感到他的位置和姿态都强化了他的权威。
吴晓义向袁翰报告全连集合完毕。袁翰打开花名册“晚点。”
全体立正。袁翰惊异地抬头,他听出:靠脚无力,声音杂乱。这是他到三连后的第一个印象:作风散漫。如果在一连,他非得重来一遍不可。此刻他忍住了,不想给战士一个急匆匆树立威信的感觉。他开始呼点姓名,结束后,开始自我介绍:“有的同志可能听说了,我刚受过处分,有的同志可能还不知道,那就不用到处打听了,我把上级的处分决定再宣布一遍。”袁翰清晰缓慢地把处分决定背诵出来,然后谈自己犯错误的原因,向大家做了检查。“情况就是这样,来了个受过处分的连长,希望不伤害同志们的自尊心,我决心在工作中改正错误,希望同志们监督帮助我。但我这次调动工作和犯错误毫无关系,该管的我还是要管,决不会因为自己犯过错误,就降低对同志们的要求。我也是有自尊心的,说实话,决心改正错误的连长,干起工作来可能更努力,也可能有过头的地方,请大家有个思想准备…”袁翰注视一们战士,正要唤他,一声闷响,那个战士跌倒在地上。周围人急忙扶他,再远些的人,扒在别人扉上伸长脖子望,一片惊异的议论:
“他病啦?”
“缺氧,快开窗子。”
袁翰已经看出那战士眼神发散,上身钟摆似的摇晃。这在未经严格训练的部队中经常见到,体质弱,适应不了挺拔稳固的站立站立。使袁翰气恼的,不仅是昏倒一个人,而是昏倒一个人之后,竟然丧失了整个队列。他大声发令:“立正!本班班长把他扶下去。还有谁感觉头晕,手脚发凉,立刻报告。”
“我。”又一位胖胖的战士在后排低声道。
“出列,不准躺下,到操场上去走三圈!”
袁翰再次整队,他一直笔直站立。
“条令规写,晚点名最长时间不超出三十分钟,现在只有二十五分。在十九分时倒下去一个,二十三分时又退下去一个。两个同志一个是连部的,一个是炊事班的,说明这两个单位很少出操。当然,责任主要在我们干部,我们要求不严。这两上同志不错,如果他俩在队列里马马虎虎动手动脚,就不会昏倒了。我重申队列纪律,在队列中,口令指挥一切。没有口令,不准乱动。明天的工作:早晨,全连出操…”
队伍带走后,后热电厂剩下一人,是营长。他两眼有所思地、凝神地注视袁翰。袁翰很不自在,他受不了别人目光里的探究意味,特别是这位年青营长。他暗想:干嘛要这样看人,领导者的特点?
营长坦率地说:“三连长,我现在知道咱俩一块训练时,你为什么那么难受了。你应该象刚才对待战士那样对待我。那样,我可能学得更多更快些,你也不会感到难受了。对吗?”
营长这几日正跟袁翰学习射击指挥中的大间隔转移射。袁翰羞地笑了。其实,那样做更难,但他决心做到。他用营长刚才注视他的目光注视营长了。
七
三连原连长罗怀牧,已被命令转业,见袁翰和营长走过来,夸张地惊叫:“哎——乖乖!”大笑着,头一个迎上前握手,探身在袁翰耳旁道:“三连的救星到啦。”
干部们齐聚会议室后,罗怀牧却不进去,一手握住门把,一手摆动表示告辞:“你们忙吧,我该退出了。”没等营长说话,他关上了会议会的大门。
袁翰送走营长,刚回到宿舍,就听到窗外有人唤道:“老袁,给你送来啦。”话音刚落,罗怀牧象端着一桌丰宴,用阔大的射击图版端着指挥包、望远镜、手枪、红绿旗、照明具…全套连长装备,步履轻快地走进来,往袁翰床上一倒,舒畅地道:“我算解放啦,让他们跟你立大功吧!快点点,一粒子弹一把指挥尺都不少,我从来不把连队的东西带出连队。”
炮连长的装备里有不少美观精巧的小用具:三用照明笔,综合指挥尺。这东西军事上能用,地方工作也能用。每任连长移交时,上了簿册的大东西不会少,小玩意儿就很难说。也许是想带回家给孩子,也许是贪恋太重,藏进怀里做终生的纪念物了。如同离开大海时采走一支珊瑚,它是感情的凝结。
袁翰不肯点,意思是:你不会拿的,即使拿走什么也不要紧。罗怀牧受不了这种信任,逼着袁翰清点。袁翰在清理时发现,不但没少,还有几样自己用有机玻璃制做的图版量具,做的那么精致,现在也乱糟糟地倒在自己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