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扣杀。她夸道:“老刘啊,我们淼焱说了,整个华东地区老干部里,没你那么地道的球感,我还不信。才看了,可是被你那记扣球动作吓一跳。我不懂网球,可你那气势啊!…啊!…”她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脸上已涨满惊叹。
刘达微喘,摇摇头,以示听见了她的话,却不做回答。因为,许淼焱比分领先。他有些累。兰柏艾又朝远处“哎”了一声“冰儿,是你么,快到姨这来坐!哎哟,想死我了。”兰柏艾坐着没动地方,但上半身已朝某处弯过去,两臂长长地伸展开。这姿态搁她身上,就比别人起身相迎还要动人。
刘达望去,发现女儿刘亦冰正站在一丛冬青树后头,偷着朝这里观看。那冬青叶儿雾似的裹着她,她似乎已经站了许久,身体已经依偎在枝茎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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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亦冰沉浸在自己的温存心境中,那种柔柔的感觉如同一只媚眼似的张开。她独自偷偷看父亲打球,原想看一会就离去,不料看看就痴在那儿了。在父亲罔然无觉时偷看父亲,别有一番情韵,别有一番爱意。有一刻儿,她就像看自己孩儿似的看父亲(虽然她没有生育),而自己成了母亲。她看着看着,没来由地深深感动…兰柏艾一声喊,像根针戳到媚眼上,戳破了她的美好心境。球场上那三个人,她惟独没看见兰柏艾,偏偏给兰柏艾捉住。那一瞬间,她觉得兰柏艾把自己变成了贼。她逃不脱了。“到姨这来,快来哟!”她朝她走去,感觉是走向一只笼子。她内心对她恨得要死,脸上无一丝流露,克制着自己,硬让自己坐到兰柏艾旁边。当兰柏艾伸手抚摸她时,她颤得像抚摸她的伤口,木然轻叫:“兰姨…”
“哦,乖。姨想你…”兰柏艾宛如搂着一个可怜的幼女。
两年前,兰柏艾会叫“到妈这来”自从刘亦冰和许尔强离异之后,她就改称姨了,改得十分自然。对待刘亦冰,她反而比以前更加亲切。做儿子的对不起媳妇,她做母亲的要替儿子补回来。她紧紧搂住刘亦冰的胳膊,温存絮语,从旁边看去,也像刘亦冰正紧紧搂着她的胳膊。
刘亦冰朝场上一看,爸怎么使用那样花哨的拍子呀?球鞋也白得太死气了,运动衫也没杀进腰里…刘亦冰突然间看什么都不顾眼,包括爸!兰柏艾搂着她胳膊搂得那么紧,那么缠绵。她极慢极慢地抽出胳膊,不让兰柏艾觉察。直到完全将胳膊收归己有,才舒服多了。只片刻,兰柏艾又一把捉住她胳膊,并且按到自己肥嘟嘟的胸前,朝球场上努嘴:“看到没?你爸拿的是威尔逊!从英国买回来的美国货。冰儿你看哪,那拍子多衬他,人一下子就年轻了好多不是?…”
刘亦冰暗暗感谢她只提“拍子”没提“许尔强”说明她心里正捏着分寸。刘亦冰没看场上,她侧眼看兰柏艾,发现她的眼睛简直太像她儿子许尔强了,兴奋时则更像。
兰柏艾悄声道:“有朋友了吧?上次8号楼那口子还和我说呢,三局有个小伙不错,35岁中校,没结婚,心思全用在事业上。我说不可能吧,如今还会有35岁的中校单身汉?一了解,真有!姓张,北京人,军委海军副司令的养子。说是养子,其实跟亲生的差不多!身高一米八二,会两国外语…”
“兰姨,麻烦你放开我胳膊好吗?”刘亦冰正视她。
兰柏艾脸一下子刷白,冷冷地看她,把手抽回去,不说话了。过一会,她脸上又恢复亲切表情。旁人看她俩,会以为是一对母女在惬意地欣赏网球,因为心心相印才沉默不语。刘达和许淼焱两个老头,在女儿及夫人的目光注视下,一着一着打得更起劲了。
刘亦冰忽然担心,她发现父亲表现异常:他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阴狠,步态阔大而过分,每一记击球,都似将自己扔了出去,同时低低地哼一声。他已不是在打球,而是不引人觉察地、偷偷地拼命了。这种情况,只在父亲内心愤怒时才出现。他正在恨什么?…
五年了,许多事情都已变质。
“唉!”刘亦冰暗叹,我们一家人到今天都不会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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