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了!唉,女人哟…”
刘亦冰随父亲一同走,警卫员远远地跟在他们后头。待走入一条花径,刘亦冰尖声叫骂:“臭娘们演什么戏,你怎么不把她手打掉!这家人玩弄感情就跟玩弄那条小手绢一样。”
刘达对女儿的失态一愣,白了她一眼。稍顷,沉声道:“那婆姨一声喊,许福将就开始让我赢球了,真讨嫌!说实话,这场球我输给他的。但是他们弄得我比输还气人。”
“我也看出来了。”
“兰柏艾她跟你讲什么?”
“讲一个35岁的单身中校…除此以外,她还能讲什么呢。”
“讨嫌。这等关心,唔,我看是嫁祸于人。”
刘亦冰不禁笑了。父亲话里包含的尖锐深刻含义她完全明白,兰柏艾无非想表示一种胸怀:是你家冰儿把我们家尔强甩了,而我们许家一直待冰儿亲人似的。你们冰儿看不上我们家,我们再给她找其他人家。只因她嫁过我们一回,我们对她一辈子就有责任,我们不在意她对我们做过些什么,我们只管盼望大家都好…我们这胸怀也许你刘家不认账,但是外界哪?大院哪?…天下那么多双眼睛!你刘家不能一手遮天吧。
刘亦冰把肩上的球拍套取下来,拎手里,语气不祥地:“爸,你真要他的东西?”
刘达停步,看着女儿面容:“你替我把它砸了吧。”
“不!人家是给你的,我不砸。”刘亦冰将球拍递给父亲。
刘达接过来,朝石阶上猛扣下去,嘣地,威尔逊跳起老高,竟不碎裂,果然是名牌。刘达被激怒了,挥臂又一记重扣,仍不碎裂。他长叹一声,将拍子扔地上,扭头望警卫员。小战士见状已经跑来,刘达示意地上的拍子:“砸了!”转身离去。面色冷漠如灰。
刘亦冰与父亲并肩,把手臂慢慢插入父亲臂弯,紧紧搂住,偎着他走。刘达说:“还好我没有当着许福将面砸,要不然,一下两下砸不碎,人丢大啦。”
“当时他送你时,你就想砸吗?”
“有一点那意思,但控制住了。”
身后传来迸裂声,两人回头看:警卫员果然身强力壮,几下已将网球拍砸碎,威尔逊从皮套里刺穿出来,残骸落得满地都是。警卫员蹲地上,将碎片一块块拾起来,地面上一点痕迹不留。并将皮套和碎片,统统扔进垃圾箱里去了。警卫员做这些事时,始终不问为什么。
刘亦冰怜爱地:“这孩子心真细。”
刘达噗地笑了:“瞧你那口气,你比他大多少?…哎,你看他办事像谁?”
“像谁?”
“像季墨阳。”
刘亦冰心头突突乱动,登时不语。只听父亲仍在说:“墨阳当年也跟过我几个月,后来老政委看上他,我就把墨阳让给他当警卫了…”
刘亦冰打断他:“爸,当年你们冲下金鞍镇时,是谁把许淼焱自杀的枪夺下来的?是你,还是老政委?”
刘达怔片刻,谨慎地:“你干吗问这些?”
“没什么,我只是瞎想,当年要是你们不夺他枪,天下不就没这家人了吗。”
“哈哈哈…冰儿,真没想到,你对许家这么恨。”刘达担心地看她。
“不错。我恨!”刘亦冰直认了。同时心想,谁叫你提到墨阳了呢?…
父女俩沉默地走着。过一会,刘亦冰咦了一声:“爸,你还没告诉我呢,到底是谁救了姓许的命?”此时,她已是用十分认真的口气说话了。
刘达沉吟道:“不是我,也不是老政委。”
“那么是谁?”
“真实情况是,我们冲进去时,许淼焱已经换上了伙夫的衣服,蹲地草窝里。我过去,命令他站起来,他抖索着站起来了。我命令他把手放头上,到外头集中。他磨蹭半天手才离开裤腰,哗拉一下子,金条全从裤腿里掉出来,一直掉到脚背上。他吓软了,我这才知道他是个官,不是伙夫。乖乖,我从来没见过金子,一块足有麻将牌那么大,真沉!裤裆里怎能挂得住呢?原来他是想带着金银逃跑啊!…”
刘亦冰开始吃惊,后来几乎笑岔了气。跺足道:“那么,那些传说故事,自杀不成,叫我们战士开枪杀他,不死则无颜见蒋夫人等等,都是胡编的!?”
刘达笑道:“你们只知道流言可畏,哪里还知道流言也可喜呐!那些话,当然是编的,原本连影都没有的事。不过,我相信它不是许淼焱自己编的,我还健在嘛,他不至于那么愚蠢。大概,是一些不了解历史的后生们以讹传讹,越说越圆了。许淼焱肯定也听到过这些传言,他所做的,只是不辟谣罢了。这种谣传,对他有益无害,多多益善嘛。还有一点我们也要注意:就是这流言诞生的时机问题。也就是前几年吧,一股风吹来,浙江溪口给蒋母修坟啦,国民党故旧返乡省亲啦,第三次国共合作啦…差不多也就在这时候,许淼焱得时势捧场,一下子香起来了。40年前裹金条要跑的人,成了一条企图杀身成仁的好汉。所以呵,任何事都是有利有弊。对于许淼焱,我只有两个字的评价:福将!”
刘亦冰沉思不语,真没想到历史这样有趣。她也没有想到,父亲能从一片流言中思考出那么多东西,而且从来不说。即使对许淼焱那样令人不堪的老底,父亲也像遗忘似的保持平静,听任许淼焱从中收益。她对父亲更敬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