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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韵味(2/10)

小李更加尴尬。他已将自己提到大军区的消息,神秘地告诉过好几个人,每个人都以为只有自己知此事,并用同样吻传递给下一个人。所以,师机关老早都知事要升,人们忙着跟他密切情。小李自己,也已将心态呀、思维方式呀、言行举止呀…统统调整到大军区那个档次上去了。别人的送行礼与离情别绪他全收下,作为回报,他情地邀请别人到大军区来玩,许诺下一顿顿酒菜。这下,他陷绝境。他被迫傲然地、对外之不屑一顾的样儿,以为这样才显得不屈,才仿佛是崇。小李也知,夏谷那人不会在季长面前谋害自己。但是,如果不认为是夏谷谋害自己的话,那就要承认更痛苦的事实:夏谷比咱们优秀,季长一就看上他了,一脚踢掉自己…这个事实比“谁谋害谁”更叫他难以忍受。所以,他必须显示受害者的形象,听任外界沸腾着“夏谷谋掉小李位置”等等传言,不去辟谣。久之,连他自己也相信这些传言了。

长从盥洗室里来,用漉漉的脖。夏谷从容地站起,敬礼,报告自己姓名。季长亲地把他回沙发里,给他泡茶递烟…多大了?什么地方人?过些什么工作?有学历吗?对当前形势怎么看?军委26号文件学过没有?…都是些常规问题。不过这些问题从季来,就显得那么地新鲜,妙,丝毫不枯燥。夏谷在回答着这些问题时,仿佛自己也被这些问题更新了,从心里往外舒服来。他暗想,大机关的人,就是有平,不承认不行。

“这篇是我想写的,是我的真实想法。我对这篇文章负责。”

“记上了。”

“是季长的话吧?”

“哦,‘天然’是你的笔名?”季长侧首盯着夏谷,目光一下锐利了。“你就是‘天然’?等一下,上个月我在军报看到一篇文章,讲个人英雄素质问题的,署名天然,是你吧。文章写得不错,观很有力,篇幅也不小,议论文章在军报可是不容易发的。当时我还以为是一个什么写作班,想不到是你个人。你有很特别的才气。当然,要不是军委26号文件把这一条放开了,你有才气也没有用。才气离不开机遇。”

听小李那意思,好像他已经是军区,并决定将夏谷也调到自己边去。夏谷想:“他不过是把自己多来的快活,朝我上抹一罢了。”

“是不是《大英雄和小英雄的界限在哪里?》”夏谷问。

素质与季长一赌前程。

这是怜悯,夏谷看来了。他显示不需要怜悯的样,矜持有礼地告别。回到单宿舍,他反复回想经过。一幕幕再经受过来,肯定自己不能得更好了。于是,他死心了。惟一可供宽的是,他说的都是实话。所得的结果也都是说实话的结果。

“最近这篇呢,也是为了记功?”

“当时团里有规定,上一个版要闻,记一个三等功。我就使劲抠观,力求有所震动。”夏谷竭力说得朴实些。

晚上,夏谷告诉李事:“他们不要我了,学院事告。”他将经过复述一遍。李事听罢:“其实,情况我都知了。我只是想听一听,你说的跟季长说的一样不一样。唔,大上还是一样的,你没有隐瞒什么。当初我怎么待你的?”李事斜着脸儿训“对待这类型的谈话,永远只回答对方问到的问题,没问的事一概不要多嘴。你呐,肯定炫耀自己了!炫耀不一定在语言上,神态举止方面有没有忘形呀?”

夏谷陷莫名其妙的尴尬。他执拗地想:我没有过任何手脚,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自始至终听天由命。所以,我不必向任何人解释什么。

招待所有一幢大楼一幢小楼。大楼前只站着两株半死的小柏树,而小楼前不仅站着两行罗汉松,还站着一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常规是:小来住大楼,大来住小楼。季长官不大,但规格哇。所以夏谷径直朝小楼走去,对哨兵回个礼,径直上楼。有个间,军区来人,都在那儿下榻。夏谷很怕碰着闲人,尤其是别碰到师里的事参谋,他们嘴太碎。此外,他也很讨厌自己这“怕碰到人”的心理,腹腔里窝了块火炭似的。走路都不舍得走声音来。

夏谷所要去的,正是季长所在的。他很想向小李解释一下自己的茫然,还有:无辜。但李本不屑理他。周围人也十分同情被伤害的小李,对夏谷则集保持一世故的笑容,仿佛很理解他,又原谅了他。

事不讲这是谁的话,只顾自己叹息连连。叹罢,掉便走。走几步,又想起什么事似的,回过补充——拍拍夏谷肩:“算啦算啦…哎,叫你算了你就算了呗!天下哪里不容人?在哪儿都是,你给我想开。”沉痛地走开。即使从背影上,也可以看他还在叹息。

“对了,主题是界限。得很!看来有所指,不知是何人手笔。”

“你这人,重才轻德,对形势很,善于捕捉机遇,有两笔墨。说好听,是聪明过人,说难听,是投机取巧。暂时用用很好用,但是早晚要跌大跟,累及旁人。”

“哦,”季长久久地看他“肯定与否定都叫你一个人说了,左派和右派都叫你一个人当了,雄辩和诡辩都叫你一个人占上了…你怎么看待这问题?批判一个东西时批得彩,赞扬同一个东西时也同样彩。你有自己的思想原则吗?”

最后几天里,夏谷只在吃饭时才面。他一个人坐在一张方桌前,四周事参谋们喧闹不止,却无人坐到他跟前来。他安自己:再吃三顿饭我就走了。下次吃饭时又想:再有两顿饭我就走了…忽然发现,师里的杜政委也是一人坐一张方桌,面前象征地隔着一扇屏风,将他隔在另一个世界,他默默地吃着,一边吃一边思考问题,不朝这里看。其实,杜政委一直是单独一人餐,只在今天,夏谷才发现他实际上很孤独,们囿于级别差异,不往政委跟前凑。政委习惯于众人离他远远的,不会唤谁过去共午餐。夏谷想,也许小们都想过去,只是怕人说结领导,才裹足不前。而政委也暗中希望有人嘻嘻哈哈地坐到他边来——纯粹是为了吃饭才坐过来,不是为了别的目的。因为久久没有人来,他也只好思索的样儿来掩饰

小李终于说实话,他很快要被提,不是别人,正是大军区的季长看中他了,要把他调到军区某事。季长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绝对错不了。依照惯例,季长不过是个长,长么,讲细长候选人,讲不过是个大事,手中没有半分人事大权,那权全归长把守。可是,季长绝非一般的长,长在于他只是个过渡。他的言语方式中已经提前透长味了。小李判断,季长当长必然是近期的事,他正预先为“自己的”选人才呢。小李说:“也就是今年明年吧,咱俩争取都到大军区去工作!那儿要是再没发展,咱们就不发展了,转业。总之,走到再看路,反正绝不屈在这儿。而剩下的这几天哩,你要把它作为最后的日来过,再难过也没多少了,珍惜着吧。”

“三等功记上了吗?”

“哦哦,哪位呀?…我一会就好…稍等。”

“对了,我恍惚记得,一两年前,有人谈过这个问题,文章发表在军区小报上,批这英雄主义观,批得也透彻有力,给我印象。题目怪有味的,叫个叫个…”

“这下叫我怎办,你毁了,我们还得找一个来替你。大家都想去,而你是最没争议的人选,剩下的都有争议。这下苦了我啦,已经不是叫谁去不叫谁去的问题了,而是如何安抚一大片,是一个面上问题了。”

大半个月以后,军区给师里下了一使人震惊的调令:任命夏谷为军区某副营职事。并电其迅速上任报到。而李事调动的事荒掉了,师里的学名额也给取消了。

散淡地聊了几句,双方都知是过渡。也就是说:这谈话意味着还没有正式开始谈话。

“写那篇文章时,我还年轻,还在队当战士。想名,想提。”夏谷嗫嚅着。

夏谷承认当时是有那该死的意思,没掐住自个。

啦,夏谷暗想,他尽量不沮丧神情,静静地坐着,听季长谈一些读书学习之类的空话。直到季长伸手向他送客,他才站起来。季长已经恢复了最初那笑容,陪着他门,竟然送他到楼下。

走到间门,夏谷听见里轰隆一响,是桶。他站住脚,这时屋绝对不合适。上,他又意识到站在门边上也不合适。万一叫人看见了,会以为他想见某领导又不敢门,怯场。于是他朝楼梯走,快地下楼了。这样,再叫人看见,只能以为他已办完了事正赶着回去。到了楼下,他在拐角旮旯略站一站,再重新沿楼梯上来。回到间门,正敲门,又听见盥洗室里哗哗响,夹杂着很有气魄的啐痰声。估计季长还没有方便完,他转又下楼了,又在旮旯缩着。第三次上楼时,他恨恨地想:要是他还没有揩完,老就再不上这鬼地方来了,情愿在山沟里一辈!“妈的,一辈也不见得有这楼梯这么长吧。”

夏谷忐忑不安地看季长。他踱了足有十几个来回,沉重的思索已铺满了这屋,使夏谷到窒息。终于,季长站住脚,却不看夏谷,冷冰冰地说:“夏谷同志,我看你不需要什么学院了。你的才华够了!非常实用,谋生谋职都不愁的。”

“不止这些。”季长站起,在屋里来回踱步。

夏谷走到间门,凝神一听,里正洗淋浴呢。他心中怒喊:“去他妈的!我走人…”但是,他非但没掉,反而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门把,嘣地推开间的门,居然昂首去了。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搞的。一霎时到,自己的一生就这么决定了。

一件好事得像一场灾难,整个机关都为此大加兴奋。

夏谷暗叹:瞧,人家这苦恼多!苦恼到这份上,才不愧是苦恼。

夏谷脸红了,轻声说:“也是我写的。”

“季长在吗?”夏谷发现自己声音十分镇静。

“是的,叫我碰上了。那天,主任说文章发来了,我还不敢相信。”

盥洗室里的声音倒有惶然,起码夏谷觉得是这样。他暗中长吁一气,在沙发上松松地坐下。“不忙,长您慢慢来,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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