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马驰骋。牛尾巴岗上四连王奇指挥的火力从右侧平行射了过来,蓝军“阵亡”者的钢盔上冒着浓烟,纷纷倒了一地。“战斗”只进行六分二十秒,蓝军一个连的兵力头上几乎全部冒起了青烟。
沈东阳指挥部队呐喊着冲上了108号目标。
眼看胜利在即,岂料风云突变。一支锐兵突然从马萨岗左侧杀出,山顶已经销声匿迹的火力点重新复活。另有右侧一个连的兵力从斜刺里杀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东端,占据了已经放弃了的阵地。顿时,激光枪声如雨点般向一营瓢泼过来。
电台里出现了王铁山冷冰冰的声音:“沈东阳先生请注意,你部主攻分队已陷入不便展开地区,遭我三面合击。抵抗是不明智的,希望你审时度势,率部放下武器。”
沈东阳以同样冰冷的语调反问:“请问总导演,这是演习还是实战?”
王铁山的声音依然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并且因为冷漠而显得空旷遥远:“有什么区别吗?”
沈东阳强压不快,尽量平静地问道:“军长,凭什么预先在我东侧潜伏兵力?”
“并非预先潜伏,这股敌人正是从高芭山上转移而来的。”
“他们是插翅飞过来的还是遁土钻过来的?”
“首先请你尊重事实,演习结束后我会告诉你通道在哪里。”
一股酸楚涌上沈东阳的心头。他此刻真是无言以对了。他只是在心里倾诉:军长,您想必是也找到那条穿山暗河了,可是您真的以为那条穿山暗河能派上用场吗?您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装糊涂?演习的前半场,您给我出的情况都在表明您是清楚的啊,可是您为什么还要这样?事实只有我们两人清楚,我可以不说,但是您却不能不说,至少您可以同我推心置腹地探讨啊。您这样武断地压我,我反而不能接受。
12
十六时三十分,马萨岗攻防演习结束。
王铁山率领参谋干事以及保障人员十数人风尘仆仆,驱车赶到沈东阳的临时指挥所。
正在山下担任警戒的王奇看见父亲大踏步走来,立正敬礼“报告军长,渡江支队四连已经结束高芭山侧攻任务,正在休整,请指示!”
王铁山头也不抬地问“你是谁?”
王奇放下手说“渡江支队四连上尉连长王奇。”
王铁山说“你已经阵亡了,不要再说话了。”
这时候沈东阳迎出来了“军长,部队正在休整,请您检阅。”沈东阳立在指挥所外,迎着王铁山敬了一个军礼。
王铁山穿着笨重的野训服,脸色很不好看,盯着沈东阳,像是打量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动物,厚厚的嘴唇紧闭,很长时间一言不发。
“军长,您休息一会儿吧。”沈东阳放下手臂,搬过来一把折叠椅放在王铁山的身后。
王铁山依然无动于衷,攥着红蓝铅笔的右手在胸前微微悸动。
对峙了一会儿,王铁山突然转身,怒气冲冲地跨进帐篷。
沈东阳挥手让警卫员将折叠椅子又搬进了帐篷。
帐篷内的气氛在凝固的寂静中沉淀。深秋下午的阳光斜着落下来,在山坡上笼罩出一层扑朔迷离的光辉。
参谋干事们敛声屏息,等待着一触即发的爆炸。
王铁山转过身去,面向远处的流云蓝天,伫立良久,然后倏然回首,目光落在沈东阳的钢盔上——那上面已经冒过青烟了。
王铁山逼视着沈东阳,一字一顿地问:“告诉我,你是谁?”
沈东阳愣怔片刻,随即冲口而出:“‘渡江支队’…支队长沈东阳。”
“哦,是吗?”王铁山冷笑一声“不,你不是沈东阳,沈东阳已经阵亡了。沈东阳和他的‘渡江支队’已经被蓝军第89团消灭了。”
王铁山说完,庞大的身躯重重地沉在折叠椅子上,仰起头来,双手揪住两眉之间的开阔地,缓缓地,一上一下地作推拿运动,口中念念有词:“是的,你不是沈东阳,你已经被消灭了。你没有创造出奇迹,你伤亡了我的部队,你要负责。你负不了这个责…”
风从帐篷外面掠过,萧瑟的树叶在风中沙哑地呻吟。阳光里卷起一片飞沙,敲打着蒙了伪装网的帐篷和车辆。
随行而来的严丽文责备地看了沈东阳一眼,从挎包里取出保温杯,沏了一杯热茶,默默地放在王铁山的面前。
王铁山微微闭着双眼,渐渐地不再嘟囔,疲惫的脸膛似乎松弛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帐篷里鸦雀无声。
“沈团长,请你谈谈死而复生的经历。”王铁山终于开口说话了。
“军长,如果您指的是今天的演习,我只好承认‘阵亡’了。但是…”沈东阳向参谋干事们扫了一眼,含蓄地笑了笑。
王铁山挥了挥手,参谋干事们鱼贯而出。
“你也出去。”王铁山对严丽文说。
严丽文站着不动:“军长,您…”
“出去吧孩子,让我们两个男人好好地谈一谈,我们不会吵起来的。”
严丽文仍然迟疑着不肯挪动脚步,又向沈东阳使了个眼色,并且背过身子,趁王铁山不注意,向沈东阳挥了挥拳头,做了个威胁的暗示,这才怏怏地离开。
待帐篷内只剩下两个人之后,沈东阳拎过放大镜,展开了一张地图。
“军长,那我们就开始了?”
王铁山似乎有些走神,没有理睬沈东阳。
沈东阳无所谓地笑了笑,接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如果今天进行的是双榆树战斗,站在军长面前的并不一定是一个‘阵亡’者,而绝对是一个胜利者。即使真的成了一具尸体,那他也仍然是一具胜利的尸体。”
王铁山仰脸朝天,面无表情“我有理由否认这种说法。”
“军长,您是不是也从图上找到了那条穿山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