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名外星人。车往一个叫大平乡的方向,越走天越晴,颳来奇香,好荒凉的异国。她跑下车过马路找到站牌,等回程车,已等不及要回去那个声色犬马的家城。离城独处,她会失根而萎。当她在国光号里一觉醒来望见雪亮花房般大窗景的新光百货,连着塞满骑楼底下的服饰摊,转出中山北路,樟树槭树荫隙里各种明度灯色的商店,上桥,空中大霓虹墙,米亚如鱼得水又活回来了。
去找袁氏兄弟。袁爸爸开一家钢琴吧,设在大楼地下室,规定不准立招牌,他们便雇一辆小卡车布置为招牌每晚停到楼前面。钉满霓管的看板,银红底奔放射出三团流金字,谜中谜。大袁衰运服兵役去,小袁见她来,兴奋教她一种玩法,将接进大楼的霓管电源切掉插上自备电瓶,叫她上车,兜风。驾着火树银花风驰过高架路,绕经东门府前大道中正纪念堂回来。米亚得意给小袁看她腕上的红星表。剥下借小袁戴几天。
这才是她的乡士,台北米兰巴黎伦敦东京纽约结成的城市邦联,她生活之中,习其礼俗,游其艺技,润其风华,成其大器。
面临女性化,三宅一主改变他向来的立体剪裁,转移在布料发挥。
用压纹来处理雪纺和丝,使料子显出与原质完全相反的硬感,柔中现刚,带着视觉冒险意味。鳍纹,贝壳纹,台风草纹,棕榈叶直纹,以压纹后自然产生的立体效果来取代立体剪裁,再以交叉缝接,未来感十足,仍是他的任性和奇拔。
汉城奥运全球转播时,圣罗兰和维瑟斯皆不讳言,花蝴蝶葛瑞菲丝的中空,蕾丝紧身裤,可让手脚大幅度摆作方便运动的剪裁法,已出现在他们外出服宴会服的设计中。
米亚年幼期看过电视上查理王子黛安娜王妃的世纪婚礼,黛妃发人人效剪。这次童话故事没有完,继续说,可哀啊。
老段就又来看米亚。米亚快乐冲前去抱住他脖子,使他措手不及踉跄跌笑。敞着房门电梯通道上,米亚像小猴子牢牢攀吊在母猴身上再不下来的,老段只好赶快拖抱回房,对她的热情有些窘迫不会应付。米亚很爱使力抱起他看能不能把他抱离地面一寸,不然双足踩在他脚背上,两人环抱着绕屋里走一圈,都使老段甚感羞拙,是情人,稚龄也够做他女儿。
等她出嫁的时候,老段说,他的金卡给她任意签,倾家荡产签光。
米亚静静听,没有说什么。隔天老段急忙修正,不应该说嫁不嫁人的话,此念萌生,灾况发生时,就会变成致命的弱点阿奇里斯脚踝,因为米亚是他的。隔不久老段又修正,他的年龄他会比较早死,后半生她怎么办,所以,听天由命罢。米亚低眉垂目慈颜听,像老段是小儿般胡语。
正如秋装注定以继夏装,热情也会消褪,温澹似玉。米亚从乾燥花一路观察追踪,到制作药草茶,沐浴配备,到压花,手制纸,全部无非是发展她对嗅觉的依赖,和绝望的为保留下花的鲜艳颜色。
老段他们公司伉俪档去国家公园森林浴回来,补给她一袋松果松针杉瓣。她用两茶匙肉桂粉,半匙丁香,桂花,两滴薰衣草油,松油,柠檬油,松果绒翼里加涂一层松油,与油加利叶扁柏玫瑰花叶天竺葵叶混拌后,缀上晒乾的辣红朝天椒,荆果,日日红,铺置于原木色槽盆里,圣诞节庆风味的香钵,放在老段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