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这样的事实。
黑色的风暴还未如期而至,他已脱得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裤头,挥舞着亮光闪闪的铁铲,使劲折腾皮带架下的煤桨以及不屈的自己,但他分明有些力不从心,他开始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受伤后怎么长出一身肥肉,干活磕磕碰碰,全没有以前利落。
这活是二狗子队长派的,如今,他是队长,咱是老百姓,不得不服从。他弄不明白,像二狗子那样老钻保险硐睡大觉的“差桩子”,居然也当了队长,居然开始指派曾经当过他的值班队长的自己来了。想着这些他的表情肌就控制不住开始颤抖,抖得他五心不定,六气不顺。于是,铁铲在煤浆中搅得更加酣畅淋漓,汗珠以特大号的规格在巷中烂亮起来,试图昭示一点什么,然而他心里也不很清楚。
十一
三猴子与我说起他的经历时,我总会联想到更多的人,更多的事,甚至把它上升到一个群体的共同命运,然后予以更深更透的理解与关注。
又见阳光,久违的阳光使三猴子感到浑身惬意,精神焕发。尽管如今举手抬脚都显得有些笨拙,有些木里木气,然而他的胸脯还是挺得高高的,如天轮架旁的太阳。
路过队委会办公室时,他望见里面人头密集,与桌上大肆排摆的苹果、香蕉形成势均力敌之势。二狗子队长显然瞧见了他,但只送给他一片爱理不理的冷漠。他感到揪心揪肺,过去,桌上的什物任他挑选任他拿,而今,竟然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了。他伸手抹了一下眼睛,粗大的手掌冷然被弄湿了,一股巨大的酸楚如暴风骤雨一般侵袭了他。
他缓缓慢行,看不清眼前的景物,看不清眼前发生的是是非非,只觉得双脚打飘,没有方向感。
模模糊糊他回到家,儿子躺在床上睡大觉,他急急忙忙弄好饭菜,叫儿子吃饭,儿子只翻了翻身,甩给他一句话:“我吃不吃饭你不用管,你干了一辈子,该退休了”三猴子倒抽了一口冷气,接着缓缓“哦——”了一声,就背着锄头去了菜地。
菜地里空气湿润,各种草木置放出来的气息顿时使他的心绪变得宁静起来,他感到了大自然最为纯真的赐予。还要拥有什么呢?他似乎别无所求,锄头接触泥土的声音,如仙乐一般理顺了他的思想,接着,眼皮底下的泥土又是一阵翻卷…
三猴子喘口气,柱着锄头把,立在山坡上打望山那边的矿山,高高的东岸山上白云飘忽,高高的日头闪烁着辉煌的光华。他啐了一坨口水,使劲擦了擦手掌,埋下头去,不停劳作。
十二
时间过得真快,我在与三猴子的真切交流中,上了中班上早班,上了早班上晚班,我感到自己都快成“班猛子”了。
老工作面采完后,我们又搬到了新工作面,新工作面在二采区,这意味着,每次上班我们都要爬一个长长的石阶,石阶的两旁是溜子道,溜子链环一环套一环一,一直延伸到顶阶门,它们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这使我联想到人与人的关系,每一个人就是一个链环,只有在它们相互连接的时候才能成为链条,才能发生作用,才能反射出一缕缕光华。
三猴子背着两套工作服、一把煤镐、一把铁铲、煤镐把上吊着一葫芦水,铁铲把上吊着一个放水钩子。
他勾头抬脚爬行在长长的石阶上。这石阶大约在六百米左右,坡度为三十度,上班要爬,下班要冲,而且全都象军事化行动。
爬到中途,三猴子停顿下来,矿灯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巷壁上,仿佛真猴一般。
“光荣,你说这世道是不是变得太快了?”他喘口气,弯腰从脚上扯了套鞋,接着就放出一串串金色的煤灰和细矸石。
“嗬——还没放炮,你就出煤了!”我一边与他说笑,一边等待着他的下文。
“今天白天,我到市里去打了一个转,爬上公共汽车,屁股刚坐稳,迎面便上来了三位妹子,你猜她们怎么穿的,一条牛仔裤只包着半个屁股,三个人都一样,肚脐眼和小肚子全都露在外面,我想,只要她们轻轻吸口气,那裤子就会立马掉在车上,掉在众人的眼皮底下…”
“你懂什么?这叫性感!这叫吸引眼球!这有什么奇怪呢?”
“这肚子要是进了风,还是要花钱吃药打针吧——”
“打针有什么关系呢?关键是要成为城市风景线。
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