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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第八节(6/6)

的。”

医生的俏皮话,没有人听出言外之意,他就微微一笑,打开了门。药房里挤满了人,使他脱不了身,杜瓦施先生怕妻子胸部有炎症,因为她在炉灰里吐痰,已经习以为常;比内先生有时饿得发慌;卡龙太太身上老痒;勒合觉得头晕;勒斯蒂布杜瓦有风湿症;勒方苏瓦老板娘的胃反酸。

最后,三匹马拉着医生走了,大家都怪他不随和。

恰好布尼贤先生捧着圣油,走过菜场,才转移了大家的视线。

奥默根据他推理的原则,把神甫比作死尸引来的乌鸦;一见教士,他就浑身不舒服,因为黑道袍使他想到了裹尸布。他讨厌道袍,有一点是由于尸布使他害怕。

然而,面对他所谓的“天职”他并没有退缩,而是按照拉里维耶先生临走前的嘱咐,陪同卡尼韦回到包法利家去;要不是他太太反对,他甚至要把两个儿子也带去见见世面,这好比上一堂课,看看人家的榜样,将来头脑里也可以记得这个庄严的场面。

房间在他们走进去的时候的确是庄严而阴森森的。女红桌上蒙了一条白餐巾,银盘子里放了五六个小棉花球,旁边有个大十字架,两边点着两支蜡烛。艾玛的下巴靠在胸前,两只眼睛大得像两个无底洞;两只手可怜巴巴地搭在床单上,就像人之将死其心也善,其形也恶,恨不得早点用裹尸布遮丑一样。夏尔的脸白得如同石像,眼睛红得如同炭火,没有哭泣,站在床脚边,面对着她;而神甫却一条腿跪在地上.咕噜咕噜地低声祷告。

她慢慢地转过脸来,忽然一眼看见神甫的紫襟带,居然脸上有了喜色,当然是在异常的平静中。重新体验到早已失去的、初次神秘冲动所带来的快感,还看到了即将开始的永恒幸福。

神甫站起来布十字架;于是她如饥似渴地伸长了脖子,把嘴唇紧贴在基督的圣体上,用尽了临终的力气,吻了她有生以来最伟大的一吻。接着,他就念起“愿主慈悲”、“请主赦罪”的经来,用右手大拇指沾沾圣油,开始行涂油礼:先用圣油涂她的眼睛,免得她贪恋人世的浮华虚荣;再涂她的鼻孔,免得她留连温暖的香风和缠绵的情味;三涂她的嘴唇,免得她开口说谎,得意得叫苦,淫荡得发出靡靡之音;四涂她的双手,免得她挑软拣硬;最后涂她的脚掌,免得她幽会时跑得快,现在却走不动了。神甫擦干净他自己的手指头,把沾了圣油的棉花球丢到火里,过来坐在临终人的身边,告诉她现在应该把自己的痛苦和基督的痛苦结合在一起,等候上天的宽恕了。

说完了临终的劝告,他把一根经过祝福的蜡烛放进她的手里,象征着她将要沐浴在上天的光辉中。艾玛太虚弱了,手指头合不拢,苦不是布尼贤先生帮忙,蜡烛就要掉到地上。

但是她的脸色不像原来那样惨白,表情反而显得平静,仿佛临终圣事真能妙手回春似的。

神甫当然不会视而不见。他甚至向包法利解释:有时主为了方便拯救人的灵瑰,可以延长人的寿命。夏尔记起了那一天,她也像这样快死了,领圣体后却起死回生。

“也许不该灰心绝望,”他心里想。

的确。她慢慢地向四围看了看,犹如大梦方醒,然后用清清楚楚的声音要她的镜子。她照了好久,一直照得眼泪汪汪才罢。那时,她仰起头来,叹了一口气,又倒在枕头上了。

她的胸脯立刻急速起伏。舌头整个伸到嘴外,眼珠还在转动,灰暗的像两个油尽灯残的玻璃罩,人家会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是她还拼命喘气,喘得胸脯上下起伏,越来越快,快得吓人,仿佛灵魂出窍时总得蹦蹦跳跳似的。费莉西脆在十字架前,药剂师也弯了弯腿,卡尼韦先生却茫然看着广场。

布尼贤又念起祷告词来、脸靠在床沿上,黑色的道袍长得拖地。夏尔跪在对面,向艾玛伸出胳膊。他抓住了她的双手。紧紧握着,她的心一跳动,他就哆嗦一下,仿佛大厦坍塌的余震一样。垂死的喘息越来越厉害,神甫的祷告也就念得像连珠炮;祈祷声和夏尔遏制不住的噪泣声此起彼伏,有时呜咽淹没在祷告声中,就只听见单调低沉的拉丁字母咿咿呀呀,好像在敲丧钟似的。

忽然听见河边小路上响起了木鞋的托托声,还有木棍拄地的笃笃声;一个沙哑的声音唱了起来:天气热得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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