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bu 第二章
闹钟的铃声不差分秒地响了起来。那是一阵喑哑、嘶裂的噪音,不是叮铃铃,而是劈劈啪啪的声音,因为这座闹钟已经使用了很多年,机件磨损得很厉害。虽然如此,那铃声却响得很chang,chang得几乎令人绝望,因为发条上得非常足。
汉诺·布登bo洛克从内心shenchu1吃了一惊。每天早晨从床tou小桌上一直钻进他耳鼓里去的这阵恶意而又忠心的突然的铃响,都会使他从tou到脚,从里到外因悲愤和绝望而颤抖不已。但是表面上他却故作平静,他并不改变躺在床上的姿势,只是刚刚从早晨的迷梦中醒过来,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在这间严冬寒冷的小屋里还一点亮光也没有;房间里的东西也一件也分不清,也看不见钟上的指针。但是他知dao,这时已经六点了,因为昨天晚上他是把闹钟拨在这个时辰上的…昨天…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为了下定决心开灯下床,神经非常jin张地自我斗争着的时候,昨天发生的事逐渐地一一回到他的记忆中来。
昨天是星期日,在他接连受了布瑞希特先生几天折磨之后,母亲答应带他到市剧院去看一次《罗亨格林》作为对此的补偿。一个星期以来他的小小的心房一直为这一晚上的快乐所支pei着。可惜的是,总会有无数的烦恼阻碍在幸福之前,而一个人的轻松愉快的切盼的心情,直到最后一分钟以前,一直要受到这些事的重重破坏。总算把星期六熬过去了,一个星期的功课上完了,钻牙机带着令人痛苦不堪的嗡嗡声最后一次在他的嘴里钻了个dong…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经受过来了,而家ting作业他则干脆决定过了星期日再作。什么叫星期一?星期一真的会来吗?如果一个人星期日晚上要欣赏《罗亨格林》,他对星期一肯定是无比厌恶的…他决定在星期一一清早就起来把这些讨厌的东西赶完…这样就够了。这样他就可以消遥自在,尽情享受内心的快乐了;他坐在钢琴前幻想,把一切不如意的事都抛在脑后。
以后幸福变成了现实。幸福带着一切神圣和魅力,带着神秘的震动和惊悸,带着内心的突然的呜咽,带着洋溢的、无从餍足的陶醉劈tou盖ding地压到他shen上…当然啦,低劣的提琴声是无法胜任演奏序曲的,一个浅黄色的络腮胡子的fei胖的自负的人坐在小船里出现时动作急遽,颇不自然。此外在邻座包厢里又坐着他的保护人施台凡·吉斯登麦克先生,不停地叨唠,孩子是不能被带到这zhong娱乐场所的,使他对功课分神等等的话。但是这一切他都没怎么注意,因为guan进他耳朵里来的甜美、清朗、富丽堂皇的音乐已经使他高高地飞翔…飘dang在空中…歌剧最终结束了。歌唱的、辉耀的幸福喑哑了,失去了光彩。他tou昏脑胀地又回到自己家中的小屋里来。意识到把他和那灰色平凡的生活分隔开的只是在床上几小时的睡眠。此时他天生的那zhongshen沉沮丧的感觉又控制了他。他又感觉到,美好的东西会使人多么痛苦,会怎样使人shenshen地陷入羞耻、思慕和绝望中去,会吞噬掉一个人平凡地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在他shen上那可怕的绝望的感觉像大山一样,压得他chuan不上气来,他不得不再一次对自己说,他肩负着的不仅是他个人的痛苦,这个重担从有生命那一天起就压在他灵魂上,而且早晚有一天是要把他的灵魂窒息死的…他把闹钟拨了一下就又睡下去。他睡得那么死,就仿佛他所有的时间都应该花在睡眠上。然而,现在星期一已经来了,已经是六点钟了,而他却一点功课也没有zuo!
于是他坐起来,把床tou小桌上的蜡烛点燃。但他的胳臂和肩膀ma上就在这间冰冷的房子里冻得要命,他不由得ma上又躺下去,盖上被子。
时针指到六点十分上…现在再起来作功课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功课太多,差不多每节课都留下一些什么作业,剩下的时间再怎么zuo也zuo不完了,再说他定的那个时间已经过去了…他昨天本来觉得,今天上拉丁文课和化学课都要lun到他回答问题,难dao事情真有那么凑巧吗?当然,gen据常情去推测,这是有可能发生的。最近拉丁文课讲奥维德的时候,全班的名字是按着字母顺序从最后一个字母叫起的,今天可能会从前面A和B开始。但是这zhong推测也并不绝对可靠,并不是丝毫没有疑问!常规会在某个时候被某个人打破的!亲爱的上帝啊,什么样偶然的情形不会发生啊!…当他这样作着zhongzhong臆造的自欺欺人的推测时,他的思想渐渐rong汇在一起,最后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间小学生住的寝室,寒冷、空旷,床上悬着西克斯塔斯教堂圣母的铜雕像,一张桌面可以拉开的桌子摆在房间的正中,此外还有一个凌luan的书架,一张直tui的桃花心木斜面书桌,一架风琴和一个小脸盆架;在摇曳不定的烛光里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死气沉沉。为了让日光早些进来,窗帘并没有拉下,窗玻璃上结着很多冰花。汉诺·布登bo洛克睡在那里,脸danjinjin贴在枕tou上。他的嘴chun张着,睫maoshenshen地盖下来,睡眠中的神情显得又酣沉又痛苦,一绺浅黄色的ruan发遮住他的鬓角。渐渐地,桌tou小几上的蜡烛的火焰失去了红里透黄的颜色,苍白、惨淡的黎明透过结满霜花的玻璃悄无声息地溜进屋子。
他在七点钟的时候又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这一段时间又过去了。起来接受这一天的担子…此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短短的一小时以后就要上课了…时间ma上就要到,作业gen本谈不到了。尽guan这样,他仍然躺着不动,一想到他要这样惨酷地被迫在清晨的冰冷、昏暗中离开温nuan的床,去面对那些冷酷的、满怀恶念的人们,去迎受灾难和危险,他心中不由得又是痛、又是恨,简直悲愤不堪。唉,我只想再躺两分钟,两分钟,他温柔地对着枕tou喃喃自语。但是接着,为了表示抗议,他又给了自己十足的五分钟,准备再合一会眼。这期间他时不时地睁开一只眼,绝望地注视着闹钟上的那麻木迟钝、冷漠无情、准确地向前移动着的指针…七点过十分,他终于咬了咬牙爬起来,在房间里匆匆忙忙地走动起来,蜡烛继续燃着,因为只有日光还不能把屋子照亮。当他把窗上的一个霜花用呵气rong化了之后,他看见外面罩着一层nong1雾。
他常常因为寒冷而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他的手指尖冻得像发烧似的,全都zhong起来,不敢去碰指甲刷子了。当他把上半shen洗好,差不多已经麻木了的手把海绵扔在地上以后,他僵直地、无助地在当地站了片刻,像一匹浑shen浴汗的ma一样从shen上冒着蒸气。
最后,他总算穿好了衣服,呼xi急促、目光忧郁地站在那张折面桌子前边,拿起书包。为了收拾好今天上课用的书籍,他差不多耗尽了残余的jing1神。他站在那里,茫然望着空中,胆怯地嘟囔着:
“宗教课…拉丁文…化学…”一面把残缺不全、沾满墨水的书本子收拾到一起…此时的小约翰已经看上去相当高了。他已经过了十五岁,不再像从前那样穿着哥本哈gen式的水手服。他现在穿的是一件浅棕色短外tao,围着一条带蓝白点的围巾,一条细chang的金表链挂在他背心上,这是他的曾祖父传下来给他的。在他的手掌比较宽、但手指纤秀的右手无名指上dai着他家祖传的那只镶绿宝石的印章戒指,和表链一样这只戒指现在也属于他了…他穿上这件fei大的mao外tao,dai上帽子,拿起书包,chui灭了蜡烛,就急匆匆地从楼梯下到一层楼去。他从那只熊标本旁边走过,向右一拐,来到餐厅。
克雷门廷小姐是他们家新雇的女guan家,是一个尖鼻子、近视眼、前额上贴着卷tou发的削瘦的姑娘。她已经在这里了,正忙着在早餐桌上摆弄什么。
“到底有几点了?”汉诺从牙feng里迸出这个问题,虽然他很清楚现在的时间。
“差一刻八点,”她回答说,一面用她那像生了风shi病的又红又瘦的手指了指挂钟。“你快要迟到了,汉诺…”说着她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蔻蔻放在他的位子上,又把面包篮、黄油、盐和一只盛着jidan的杯子推到他面前。
他不再说话,拿起一个小面包。他的tou上dai着帽子,胳膊底下夹着书包就开始喝起蔻蔻来。这杯热饮料弄得布瑞希特正给他治的一只臼齿剧痛起来…他只喝了一半,连jidan也没有顾得上吃,从他的歪扭着的嘴里迸出一声轻轻的、类似告别的声音,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当他走过花园,离开这座红色的小房子,向右一转,顺着冬天的街dao向学校匆匆忙忙跑去时,已经是差十分八点了…还剩下十分钟、九分钟、八分钟了。路也远得很。在大雾里简直看不出究竟走了多远!随着呼xi他把这冰冷的nong1雾xi进去又吐出来,小小的心房急速地tiao动着。他的she2tou舐在那只被蔻蔻tang疼了的牙齿上,拚命地运动着tui上的肌rou。他全shen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