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绞痛，小妞在怀里搐，用完了她最后一力气。天佑太太抱不动她，把她放回到床上。

天很。瑞宣一天到晚汗浃背，忙着选稿，编辑、收发稿件。他外表虽然从容，可睛放光，心也得更快了。他忘了自己弱，只觉得力无限，一刻也不肯休息。他想纵声歌唱，庆祝人类最大悲剧的结束。

他不但报导胜利的消息，还要撰写对于将来的展望。经过这一番血的教训，但愿谁也别再使用武力。不过他并没有把这意思写来。地下报刊篇幅太小，写不下这么多东西。

全家都围了来，谁也不知该怎么办。打仗的年，谁也想不好办法。

当这条小生命在生死之间徘徊的时候，瑞宣打老三那儿得到了许多好消息，作为撰稿的材料，且用不完呢。国的第三舰队已经在攻东京湾了，苏英缔结了波茨坦协定，第一颗原弹也已经在广岛投下。

妞会死，这她连想都不敢想。说真的，要是妞死了，韵梅也就死了半截了。说一句大不孝的话吧——即便祁老人死了，天佑太太死了，妞也必须活下去。老人如同秋天的叶——时候一到，就得落下来，妞还是一朵苞未放的鲜儿呢。韵梅很想把她搂在怀里，仿佛她还只有两三个月大。在她抚妞的小手小脚丫的时候，她真恨不得妞再变成个吃的小孩。

妞的两条小瘦，细得跟粱杆似的，直直地伸着。天佑太太和韵梅都冲过去抢她，韵梅让占了先。天佑太太把孙女抱在怀里不住地叫："妞，妞！"小妞疲力竭，只有气的份儿。

然而一见妞，他的心就凉了。妞不容许他对明天抱有希望。他心里直祷告："胜利就在前，妞，你可不能死！再持半年，一个月，也许只要十天——小妞呀，你就会看见和平了。"

祈求也是枉然，胜利救不了小妞。胜利是战争的结束，然而却无法起死回生，也无法使濒于死亡的人不死。当妞实在没有东西可吃，而只能咽一共和面的时候，她就拿或者汤把它冲下肚里去。共和面里的砂、谷壳卡在阑尾里，引起了急阑尾炎。

她肚阵阵绞痛，仿佛八年来漫长的战争痛苦都集中到这一上了，痛得她蜷缩成一团，浑冒冷汗，旧、小褂都透了。她尖声叫喊，嘴发紫，珠直往上翻。

"我去请大夫，"瑞宣好象大梦初醒，起来就往门外奔。

于是他在教室里向学生倾诉自己的希望。人类成了武的隶，没有息。好在人类也会冷静下来，结束战争，缔结和议。要是大家都裁减军备，不再当武的隶，和平就有指望了。

是个姑娘，韵梅能据自己的经验为妞的将来好好安排安排。母女得相依为命哪。

妞那衰弱的小抗不住疾病的折磨，几度搐，她就两往上一翻，不再动了。

妞总是跟着。那一老一少向来形影不离。要是不照看，不哄着妞，活着就一儿用也没有了。韵梅没法让妞离开。有的时候，她真的妒忌起来，恨不得上把妞从天佑太太那儿夺过来，可她没那么办。她知，婆婆没闺女，妞既是孙女，又是闺女。韵梅劝婆婆："妞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大病。"仿佛妞只是婆婆的孙女，而不是她上掉下来的。

祁老人一见妞直不动了，就大声喊起来："妞，乖乖，醒醒，妞，醒醒呀！"

天佑太太把手放在妞边试了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