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轰轰隆隆一阵阵,一大块条田就翻好了。春种秋收更是不一样,播种机、收割机开进田里,可顶几十头牛、几百人。过去黄天背上老日头种半个多月的种,如今一半天就种好了,你说干散不干散?过去头顶烈日脚踩黄泥,弯着腰割田的苦日子要多辛苦有多辛苦。割一块条田大的地,十几个人少说也得十天半月的,可如今大型收割机轰轰隆隆往大田里一开,三下五除二,只用一两个小时时间,全报销了。可见,机械化确实是农业的出路,农民的希望呀。可是,现如今要把三年大干小田变大田的心血付之东流,把刚贷款购买的农机你一块他一块地分掉,还要把集体的贷款你一百他三百的划到农户的头上。这是个啥章程啊?这不是后退,这叫啥?
吕黄秋又一次背着星星来到了他带领全体吕九庄社员,刚刚才开出的这一片大条田里。原指望,从今年开始,吕九庄的父老乡亲们该享享机械化给他们带来的福气了。原指望该到了真正兑现三年前他在全大队全体社员大会上给全体社员承诺的时候了:“你们辛苦三年,眼窝里淌汗、手心里起皮,把两千多亩荒地和三千亩小块田开成了大条田,一个劳动日三毛钱的历史过去了,今年我们的劳动日值最少可以升到三块钱。”这三毛钱和三块钱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概念呢?父老乡亲们过去辛苦一天挣三毛钱,如今辛苦一天可挣三块钱,你能说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可这天大的好事轮到祖祖辈辈受苦受累、缺钱花、缺吃少穿的吕九庄农民身上时,这政策咋就变了?按理说,这变也应该越变越好才对,怎么能把刚交好的东西又破坏掉呢?
吕黄秋百思而不得其解。
吕黄秋像个鬼魂一样。在黑暗的大条田里转悠。他双眼里闪着怨恨的、绝望的光。愤怒和羞耻感啮噬着他的心灵,也摧毁着他的思想。他进一步想,这决不是党的政策。党的政策历来都是顺民心、合民意的。这肯定是县里、公社极少数人的意思。这些不为社员群众着想的所谓党的领导并不能代表党。县委副书记马炳说得好,分田到户不能一刀切,其它地区搞就合适,你吕九庄搞就未必合适。怎么办?你吕黄秋是大队支部书记,是吕九庄三千口子社员群众的主心骨,你要拿出你自己的主意来。决不能让县里、乡里个别人说的话,把吕九庄多年来辛辛苦苦学大寨的成果化为云烟。
对呀,马炳副书记的话说得多好呀,包产到户应该因地制宜,不能搞一刀切。马炳年龄比吕黄秋大个五六岁吧,可他的政策水平比我吕黄秋可是强多了。我为什么不在因地制宜上做文章呢?马炳副书记的话,还没有彻底使吕黄秋开窍。但有一点,马副书记的话使他的心情平顺了许多。
吕黄秋把身上的半新军用皮大衣在身上裹了裹,顺势躺在了湿漉漉、潮呼呼的土地里。他吮吸到了香甜的属于生命的那种从土地散发出来的气息。突然间,他伸胳膊蹬腿,伸直了身子,双眼透过黑沉沉的夜幕,仿佛看到这5000亩平展展的大条田里堆满了金银财宝和黄澄澄像山一样的粮食,还有高楼大厦、工厂,学校、医院、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