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极度困顿般的昏眩。他突然觉得刚才还十足的信心和激奋好像在一刹那间全烟消云散了。不行了，不行了，真的不行了，真的全完了。他到是这样的绝望。爬不过去了，真的是爬不过去了。

就只是为了那微薄的一己之利么？就只是因为只要能把木材下山来给他们钱就可以到手么？就只是因为四兄弟的存在他们就多了一份安全，多了一条路，就会堂而皇之地闯开山门，即便是偷得再多也不会有人追究，也不会受到制裁么？其实这儿的老百姓也清楚，给他们得到的价钱比在山下得到的价钱少一倍也不止，是不是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跟着蝇营狗苟，心甘情愿地认可了？

作为一个特殊客人，他也一样被请去过。他一生都没受到过那么好的招待。即使是在战场上临战前那一顿丰盛的饭菜，比起这来也还有着天壤之别。在他旁就座的是一位白髯老人，一看就绝不是个一般人。面黄，清癯雅。一边吃，一边侃侃而谈，说这是国宴的平。唯有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一动筷，前就现山上被偷砍偷伐掉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木桩！

四兄弟！四兄弟！孔家峁的大恶霸！对此这一带的老百姓谁个不晓，谁个不怕！孔金龙孔银龙孔钰龙孔龙，老大三十，老四刚过二十，凶神恶煞般的四条汉，公开作恶的虎豹豺狼！明里挂着个专业的招牌，实则着骇人听闻的罪恶勾当。几年后，非法而来的额收雪球似的越敛越多越聚越大，早已成为这一带的，首！如今他们纵着整个村里甚至整个乡里的财政大权。人们说，就是县里的选举，他们也能拉到令人可畏的选票。他们甚至已经好了准备，将在下一届竞选到县长。如今在他们手中，似乎已经没有不到的事情。长途贩运，转手倒卖，土产、百货，电、机械、运输、药材，当然还有木材，他们几乎什么都，而且全都一揽到底！尤其是木材，他们就是公开的大窝主，大买主！明偷暗抢，不是怎么得来的，只要一到了他们手，立刻就万无一失任何人也奈何不得！渐渐地，他们把自己的势力范围搞得针不，泼不。顺者昌，逆者亡。若在他们的势力圈里，你想背着他另搞一手，一经发现，顷刻间就能让你倾家产，家败人亡！他们什么也敢，什么也得来，上上下下的关节似乎全被他们打通。离县城近几百里山路，但县里的领导，几乎都是他家的桌上客。即使是新上任的领导，用不了多久，也能被他们请上门来。

他估计着这一下大概会掉多少血。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社会上怎么就会生这样的人来！而且会活得这般如鱼得！几乎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畅行无阻，任其遨游！他怎么也不明白，四兄弟怎么会把这一带的老百姓驯服成这样，控制到这程度！老百姓见了他们全都是那么恭恭敬敬，顺顺和和。简直就像敬神一般畏惧！有时碰着了面，那结可怜的样，那小心翼翼，说话连大气也不敢的神态，真让人觉得目惊心而又不可思议！敢想而不敢言，这儿的老百姓连想也不敢想！

他真是想不明白！

…极度的困倦即是心力衰竭的症状表现，这是死亡的征兆…战地卫生员曾多次这样讲过，对此必须引起度警觉。

20

他渐渐才知，偷伐木材，把这一带的人都养懒了，养馋了。除了经营那人均一亩多的薄山地外，他们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扑克麻将棋，玩完了就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哄住护林员把山上的木材偷砍偷伐偷运下来！一年里只要能这样上两三次就心满意足了，就足可以痛

，再用手慢慢地探去，从黏糊糊的窝里找一块三角状的石块，疼痛顿时减轻了些，然后像息般地呼呼着。手很黏，他闻到了一的腥味儿。

死亡的征兆！死亡…他猛地摇了一下，陡地睁大了。不！绝不能就这么死去！像一条牲畜似的被践踏被折磨侮辱被伤害，在那么多人面前没死没活地被毒打，被揍了一顿。揍！一想到这个词就止不住地浑发颤，人生还有比这更大的凌辱么，在他们里，他简直还不如一条狗！像条狗似的被当众惩罚，当众羞辱了一番，然后就这么忍辱垢沉冤抱屈地默默死去，人生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么？不！绝不！否则他死不瞑目，死不甘心！死也把这气咽不下去！

他觉得困极了，越来越沉。他真想就这么睡过去，长久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