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巫祝,鬼神弗敢祟,山川弗敢祸, 可谓至贵矣。然而战战栗栗,日慎一日。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心小矣。《诗》云: 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其斯之谓欤!武王伐纣,发钜桥 之粟,散鹿台之钱,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朝成汤之庙,解箕子之囚。使各 处其宅,田其田,无故无新,惟贤是亲,用非其有,使非其人,晏然若故有之。 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志大也。文王、周公观得失,遍览是非,尧、舜所以昌,桀、 纣所以亡者,皆著于明堂,于是略智博问,以应无方。由此观之,则圣人之智员 矣。成、康继文、武之业,守明堂之制,观存亡之迹,见成败之变,非道不言, 非义不行,言不苟出,行不苟为,择善而后从事焉。由此观之,则圣人之行方矣。 孔子之通,智过于苌弘,勇服于孟贲,足蹑效菟,力招城关,能亦多矣。然而勇 力不闻,伎巧不知,专行教道,以成素王,事亦鲜矣。《春秋》二百四十二年, 亡国五十二,弑君三十六,采善Θ丑,以成王道,论亦博矣。然而围于匡,颜色 不变,弦歌不辍,临死亡之地,犯患难之危,据义行理而志不慑,分亦明矣。然 为鲁司寇,听狱必为断,作为《春秋》,不道鬼神,不敢专己。夫圣人之智,固 已多矣。其所守者约,故举而必荣。愚人之智,固已少矣,其所事者多,故动而 必穷矣。吴起、张仪,智不若孔、墨,而争万乘之君,此其所以车裂支解也。 夫以正教化者,易而必成;以邪巧世者,难而必败。凡将设行立趣于天下, 舍其易成者,而从事难而必败者,愚惑之所致也。凡此六反者,不可不察也。遍 知万物而不知人道,不可谓智;遍爱群生而不爱人类,不可谓仁。仁者爱其类也, 智者不可惑也。仁者虽在断割之中,其所不忍之色可见也。智者虽烦难之事,其 不暗之效可见也。内恕反情,心之所欲,其不加诸人,由近知远,由己知人,此 仁智之所合而行也。小有教而大有存也,小有诛而大有宁也,唯恻隐推而行之, 此智者之所独断也。故仁智错,有时合,合者为正,错者为权,其义一也。府吏 守法,君制义,法而无义,亦府吏也,不足以为政。
耕之为事也劳,织之为事也扰,扰劳之事而民不舍者,知其可以衣食也。人 之情不能无衣食,衣食之道,必始于耕织,万民之所公见也。物之若耕织者,始 初甚劳,终必利也。众愚人之所见者寡,事可权者多,愚之所权者少,此愚者之 所多患也。物之可备者,智者尽备之;可权者,尽权之;此智者所以寡患也。故 智者先忤而后合,愚者始于乐而终于哀。今日何为而荣乎?旦日何为而义乎?此 易言也。今日何为而义,旦日何为而荣,此难知也。问瞽师曰:“白素何如?” 曰:“缟然。”曰:“黑何若?”曰:“<黑甚>然。”授白黑而示之,则不处焉。 人之视白黑以目,言白黑以口,瞽师有以言白黑,无以知白黑,故言白黑与人同, 其别白黑与人异。
入孝于亲,出忠于君,无愚智贤不肖,皆知其为义也,使陈忠孝行而知所出 者,鲜矣!凡人思虑,莫不先以为可而后行之,其是或非,此愚智之所以异。凡 人之性,莫贵于仁,莫急于智。仁以为质,智以行之,两者为本,而加之以勇力、 辩慧、捷疾、劬录、巧敏、迟利、聪明、审察,尽众益也。身材未修,伎艺曲备, 而无仁智以为表干,而加之以众美,则益其损。故不仁而有勇力果敢,则狂而操 利剑;不智而辩慧怀给,则弃骥而不式。虽有材能,其施之不当,其处之不宜, 适足以辅伪饰非,伎艺之众,不如其寡也。故有野心者,不可借便势;有愚质者, 不可与利器。鱼得水而游焉则乐,唐决水涸,则为蝼蚁所食。有掌修其堤防,补 其缺漏,则鱼得而利之,国有以存,人有以生。国之所以存者,仁义是也;人之 所以生者,行善是也。国无义,虽大必亡;人无善志,虽勇必伤。治国上使不得 与焉。孝于父母,弟于兄嫂,信于朋友,不得上令而可得为也。释己之所得为, 而责于其所不得制,悖矣。士处卑隐,欲上达,必先反诸己。上达有道,名誉不 起,而不能上达矣;取誉有道,不信于友,不能得誉;信于友有道,事亲不说, 不信于友;说亲有道,修身不诚,不能事亲矣;诚身有道,心不专一,不能专诚。 道在易而求之难,验在近而求之远,故弗得也。
译文
君主治理天下,应实施无为而治,推行无须说教就能使人明白的原则。君主自身应清静而不浮躁,坚持自然法度而不动摇;以顺循事物固有特性的态度任用下属,充分发挥群臣百官的作用,使他们各尽其责而自己不必亲自操劳和费心。所以根据上述的原则,君主心里明白,藏有韬略却让国师来晓喻开导,能说会道却让行人去陈说,脚腿灵便却让相者引导宾客,耳朵聪敏却由执政官员来转达百官意见或计谋。因而,君主考虑问题便不会失策,行动计划便不会过错;言论合理,行为可作天下之表率;进退适合时宜,动静遵循原理;也不会因事物的美丑而产生好恶之情,更不会因赏罚而喜怒;事物叫什么名称就随它叫什么名称,事物属什么类别就让它属什么类别;事物是什么样子都是自然而然的,并不是由个人意志所决定的。所以,古代帝王君主,带的冠冕前面装饰一串珠玉,这是用来遮挡视线的;冠冕两侧垂悬的绵丸球,这是用来堵塞耳朵的;皇帝宫外设立的屏风,这是用来阻隔自己、远离小人的。因此君主管辖的范围越远,所审察的范围却越近;治理的事情越大,所操持的事情却越小(越简约)。眼睛乱看则易淫邪,耳朵乱听则易迷惑,嘴巴乱说则易搅乱。这三道关口,平时不可不谨慎把持。如果要去规范它,则是离散了它;如果要去修饰它,则是伤害了它。
接受天之阳气的叫魂,接受地之阴气的叫魄;魂魄返聚心体玄房,各自所处自己位置,持守而不散失,人的精神就能上通太一元气。这太一元气是与天道融会相通。天道沉静玄妙、没有形貌也没有常态规则,其大不可极,其深不可测;它常与人一起化育,而人的智慧却无法把握它。
过去神农氏治理天下,精神沉静而不躁动驰骋于胸中,智慧藏匿而不显露于身外,只怀着一颗仁爱真诚之心。因而自然界甘雨及时降落,五谷繁茂生长,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按月检查,每季考察,到年底向祖宗神灵汇报丰收成功的喜讯,按季节尝吃新谷,在明堂祭祀祖宗神灵。明堂的建制式样,有天穹一样的圆形顶盖而无四面墙壁,但风雨却不能侵袭,寒暑也不能伤害。每当祭祀祖宗神灵时,怀着公心养育民众的神农氏率领随从胸襟坦荡步履从容地进入明堂。他的民众朴素稳重、正直诚实,不用互相争夺,因为财物富足,不用过分劳累身体而能大功告成。他凭借着大自然的资助,而与天地自然融会一体。所以,他尽管身处威厉地位,但却从不逞威逞凶;制定刑法政令,但却不必动用;法令简略而不烦杂,所以对民众的教化功效神奇。他的管辖范围南到交趾,北到幽都,东到旸谷,西到三危,各处无不听从归附。在这个时候,法律宽厚,刑罚轻缓,监狱空虚,而天下风俗却纯一,谁也不怀奸诈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