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者生无栋宇， 死无殡葬， 川无舟楫之， 陆无车之用， 吞啖毒烈， 以至殒毙， 疾无医术， 枉死无限。 后世圣人， 改而垂之， 民到于今， 赖其厚惠， 机巧之利， 未易败矣。 今使居则反巢之陋， 死则捐之中野， 限则泳之游之， 山行则徒步负， 弃鼎铉而为生臊之， 废针石而任自然之病。 以为饰， 不用衣裳;逢女为偶， 不假行媒。 吾亦将曰:‘不可也。 ’况于无君乎？ 若令上世人如木石， 玄冰结而不寒， 资粮绝而不饥者， 可也。 衣之情， 苟在其心， 则所争岂必金玉， 所竞岂必荣位! 橡草予可以生斗讼， 藜藿足用， 致侵夺矣。 夫有之， 萌于受气之初， 厚己之情， 著于成形之日， 贼杀并兼， 起于自然， 必也不， 其理何居! 夫明王在上， 群后尽规， 坐以待旦， 昧朝旰， 延诽谤以攻过， 责昵属之补察， 听舆谣以属省， 鉴履尾而夕惕， 飏清风以埽秽， 厉秋威以肃， 制峻网密， 有犯无赦， 刑戮以惩小罪， 九伐以讨大憝， 犹豺狼之当路， 彝之不叙， 忧作威之凶家， 恐宄之害国。 故严司鹰扬以弹违， 虎臣杖铖于方岳， 而狂狡之变， 莫世乏之， 而令放之， 使无所惮， 则盗跖将横行以掠杀， 而良善端拱以待祸， 无主所诉， 无所凭， 而冀家为夷齐， 人皆柳惠， 何异负豕而无臭， 凭河而不濡， 无辔箧而御奔， 弃枻橹而乘轻舟， 未见其可也。”

盖其未变， 民尚童蒙， 机心不动， 譬夫婴孩， 智慧未萌， 非为知而不为， 而忍之也。 若人与人争草莱之利， 家与家讼巢窟之地， 上无治枉之官， 下有重类之党， 则私斗过于公战， 木石锐于戈， 尸布野， 血绛路， 久而无君， 噍类尽矣。 至于扰龙驯凤， 河图洛书， 或麟衔甲负， 或黄鱼波涌， 或丹禽翔授， 或回风三集， 皆在有君之世， 不无王之时也。 夫祥瑞之徵， 指发玄极， 或以表革命之符， 或以彰至治之盛， 若令有君， 不合天意， 彼嘉应之来， 孰使之哉？ 若以混冥为乎？ 则乾坤不宜分矣;若以无名为乎？ 则八卦不当画矣。 岂造化有谬， 而太昊之暗哉？ 雅论所尚， 唯贵自然， 请问夫识母忘父， 群生之也;拜伏之敬， 世之末饰也。 然不可任， 必尊父焉;饰不可废， 必有拜焉。 任之废之， 安乎？

鲍生又难曰:“夫天地之位， 二气范， 乐则云飞， 好则川。 承柔刚以率， 随四八而化生， 各附所安， 本无尊卑也。 君臣既立， 而变化遂滋， 夫獭多则鱼扰， 鹰众则鸟， 有司设则百姓困， 奉上厚则下民贫， 壅崇宝货， 饰玩台榭， 则方丈， 衣则龙章， 内聚旷女， 外多鳏男， 辨难得之宝， 贵奇怪之， 造无益之， 恣不已之， 非鬼非神， 财力安哉？

“夫无在公之役， 家无输调之费， 安土乐业， 顺天分地， 内足衣之用， 外无势利之争， 杖攻劫， 非人情也。 象刑之教， 民莫之犯， 法令滋彰， 盗贼多有， 岂彼无利而此专贪残， 盖我清静则民自正， 下疲怨则智巧生也。 任之自然， 犹虑凌暴， 劳之不休， 夺之无已， 田芜仓虚，

夫谷帛积则民有饥寒之俭， 百官备则坐靡供奉之费， 宿卫有徒之众， 百姓养游手之人， 民乏衣， 自给已剧， 况加赋敛， 重以苦役， 下不堪命， 且冻且饥， 冒法斯滥， 于是乎在。 王者忧劳于上， 台鼎颦戚页于下， 临履薄， 惧祸之及。 恐智勇之不用， 故厚爵重禄以诱之;恐衅之不虞， 故严城池以备之。 而不知禄厚则民匮而臣骑， 城严则役重而攻巧。 故散鹿台之金， 发钜桥之粟， 莫不然;况乎本不聚金， 而不敛民粟乎？ 休桃林， 放华山， 载戢戈， 载櫜弓矢， 犹以为泰;况乎本无军旅， 而不战不戍乎？ 茅茨土阶， 弃织葵， 杂为帏， 濯裘布被， 妾不衣帛， 不秣粟， 俭以率， 以为谈， 所谓盗跖分财， 取少为让， 陆之鱼， 相煦以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