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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九(2/5)

也是那班贼秃恶贯已盈,天遣一位官人前来。那官人是谁?就是本县新任大尹,姓汪名旦,祖贯福建泉州晋江县人氏,少年科第,极是聪察。晓得此地夷汉杂居,土俗慓悍,最为难治。莅任之后,摘伏发隐,不畏豪横,不上半年,治得县中好宄敛迹,盗贼潜踪,人民悦服。访得宝莲寺有祈嗣灵应之事,心内不信,想:“既是菩萨有灵,只消祈祷,何必又要妇女在寺宿歇,其中定有情弊。但未见实迹,不好轻举妄动,须到寺亲验一番,然后相机而行。”择了九月朔日,特至宝莲寺行香。一行人从簇拥到寺前。汪大尹观看那寺周围,都是粉墙包裹,墙边槐古柳,血红的一座朱漆门楼,上悬金书扁额,题着“宝莲禅寺”四个大字。山门对过乃是一带照墙,傍墙停下许多空轿。山门内外,烧香的往来挤拥,看见大尹到来,四散走去。那些轿夫也都手忙脚,将轿抬开。

元来这寺中僧人,外貌假作谦恭之态,却到十分贪恶。那净室虽然密,俱有暗,俟至钟声定后,妇女睡熟,便来宿。那妇女醒觉时,已被轻薄,待声张,又恐反坏名,只有忍羞而就。一则妇女无疾病,且又斋戒神清;二则僧人少年壮,又重价修合药,送与本妇吞服,故此多有胎,十发九中。那妇女中识廉耻的,好似哑吃黄连,苦在心,不敢告诉丈夫。有那一等无耻的,倒借此为繇,不时取乐。如此浸,不知年代。

有人问那妇女,当夜菩萨有甚显应。也有说梦佛送的,也有说梦罗汉来睡的,也有推托没有梦的,也有羞涩不肯说的,也有祈后再不往的,也有四时不常去的。你且想:佛菩萨昔日自己修行,尚然割恩断,怎肯民间情之事,夜夜到这寺里,托梦送?可不是个话!只为这地方元是信巫不信医的,故此因邪邪,认以为真,迷而不悟,白白里送妻女到寺,与这班贼秃受用。正是:分明断草,错认活人丹。

却是为何?那和尚们名虽家,利心比俗人更狠。这几瓯清茶,几碟果品,便是钓鱼的香饵,不贫富,就送过一个疏簿,募化钱粮。不是托言塑佛妆金,定是说重修殿宇,再没话讲,便把佛前香灯油为名。若遇着肯舍的,便是可扰之家,面前千般谄谀,不时去说骗;设遇着不肯舍的,就是鄙吝之徒,背后百样诋毁,走过去还要唾几诞沫。所以僧家再无个餍足之期。又有一等人,自己亲族贫乏,尚不肯周济分文,到得此辈募缘,偏肯整几两价布施,岂不是舍本从未的痴汉!有诗为证:人面不看看佛面,平人不施施僧人。

汪大尹分付左右,莫要惊动他们。住持僧闻知本县大爷亲来行香,撞起钟鼓,唤齐僧众,齐到山门跪接。汪大尹直至大雄宝殿,方才下轿。汪大尹看那寺院,果然造得齐整,但见:层层楼阁,叠叠廊房。大雄殿外,彩云缭绕罩朱扉;接众堂前,瑞气氤氲笼碧瓦。老桧修篁,掩映画梁雕栋;苍松古柏,萌遮曲槛回栏。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那妇女回去,果然便能怀,生下男女,且又魁伟大,疾病不生。因有这些效验,不论士宦民庶眷属,无有不到孙堂求嗣,就是邻隔县闻知,也都来祈祷。这寺中每日人山人海,好不闹,布施的财不计其数。

大凡僧家的东西,赛过吕太后的筵宴,不是轻易吃得的。

古刹。本寺住持,法名佛显,以下僧众,约有百余,一个个都分派得有职掌。凡到寺中游玩的,便有个僧人来相迎,先请至净室中献茶,然后陪侍遍寺随喜一过,又摆设茶果品,相待十分尽礼。虽则来者必留,其中原分等则,若遇官宦富豪,另有一般延款,这也不必细说。

汪大尹向佛前拈香礼拜,暗暗祷告,要究求嗣弊窦。拜罢,佛显率众僧向前叩见,请方丈坐下。献茶已毕,汪大尹向佛显:“闻得你合寺僧人,焚修勤谨,戒行严,都亏你主持之功。可将年贯开来,待我申报上司,请给度牒与你,就署为本县僧官,永持此寺。”佛显闻言,喜意外,叩称谢。汪大尹又:“还闻得你寺中祈嗣,

若念慈悲分缓急,不如济苦与怜贫。

惟有宝莲寺与他不同,时常建造殿宇楼阁,并不启向人募化。为此远近士庶都此寺和尚善良,分外敬重,反肯施舍,比募缘的倒胜数倍。况兼本寺相传有个孙堂,极是灵应,若去烧香求嗣的,真个祈男得男,祈女得女。你是怎地样这般灵?元来孙堂两旁,各设下净室十数间,中设床帐,凡祈嗣的,须要壮年无病的妇女,斋戒七日,亲到寺中拜祷,向佛讨笤。如讨得圣笤,就宿于净室中一宵,每房只宿一人。若讨不得圣笤,便是举念不诚,和尚替他忏悔一番,又斋戒七日,再来祈祷。那净室中四面严密,无一毫隙,先教其家夫男仆从,周遭检一过。任凭拣择停当,至晚送妇女房安歇,亲人仆从睡在门外看守。为此并无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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