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莫翁勤心苦胝，畜渐多。庄农不足，要寻一个童儿专牧养。其时本庄有一个小厮儿，祖家姓言。因是父母双亡，寄养在人家，就叫名寄儿。生来愚蠢，不识一字，也没本事别件生理，只好力工度活。一日在山边草，忽见一个双丫髻的人走过，把他来端相了一回，“好个童儿！尽有骨，可惜痴颇重，苦障未除。肯跟我家么？”寄儿：“跟了你，怎受得清淡过？”人：“不跟我，怎受得烦恼过”？也罢，我有个法儿，教你夜夜快活，你可要学么？”寄儿：“夜里快活，也是好的，怎不要学？师傅可指教我。”人：“你识字么？”寄儿：“一字也不识。”人：“不识也罢。我有一句真言，只有五个字，既不识字，传心授，也容易记得。”遂叫他将耳朵来：“说与你听，你牢记着！”是那五个字？乃是“婆珊婆演底”人：“临睡时，将此句念上百遍，你有好。”寄儿谨记在心。人：“你只依着我，后会有期。”抢着渔鼓简板，一唱情，飘然而去。是夜寄儿果依其言，整整念了一百遍，然后睡下。才睡得着，就梦境。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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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儿领了钥匙，与沙三同到草房中。寄儿谢了沙三些常例媒钱。是夜就在草房中宿歇，依着人念过五字真言百遍，倒翻便睡。看官，你从来只是说书的续上前因，那有梦的接着前事？而今煞是古怪，寄儿一觉睡去，仍旧是昨夜言寄华的分，冠束带，新到著作郎衙门升堂理事。只见跄跄跻跻，一群儒生将着文卷，多来请教。寄华一一批答，好的歹的，圈的抹的，发将下去，纷纷争看。众人也有服的，也有不服的，喧哗闹嚷起来。寄华发规条，吩咐多要遵绳束，如不伏者，定加

两个说说话话，一同投到莫家来。莫翁问其来意，沙三把寄儿勤谨过人，愿投门下牧养说了一遍。莫翁看寄儿模样老实，气力劳，也自喜，情愿雇佣，叫他写下文卷。寄儿：“我须不识字，写不得。”沙三：“我写了，你画个押罢。”沙三曾在村学中读过两年书，尽写得几个字，便写了一张“情愿受雇，专牧畜”的文书。虽有几个不成的字儿，意会得去也便是了。后来年月之下要画个押字，沙三画了，寄儿拿了一笔，不知左画是右画是，自想了暗笑：“不知昨夜怎的献了万言长策来！”抢着笔千斤来重，沙三把定了手，才画得一个十字。莫翁当下发了一季工，着他在山边草房中住宿，专牧养。

担箩负纷敛归，仓盈囤满居无隙。

生意不满百亩田，力耕耨艰为。

田舍老禽夷逸，僻向小山结幽室。

我贵我荣君莫羡，官何必读书人？

况是梦中游乐地，何妨一觉睡千年！

呼童载犁躬负锄，手牵黄犊笠。

击鼓咚咚乐未央，忽看玉兔东方白。

看官牢记话，这回书，一段说梦，一段说真，不要认错了。却说寄儿睡去，梦见为儒生，知文义，正在街上斯文气象，摇来摆去。忽然见个人来说：

晚喧喧布谷鸣，云霭霭檐溜滴。

夏耘勤勤秋复来，禾黍如云堪刈侄。

一耕不自己，再耕还自力。

教妻酒赛田神，烹羊宰豚享亲戚。

“华胥国王黄榜招贤，何不去求取功名，图个？”寄儿听见，急取官名寄华，恍恍惚惚，不知淙抹了些甚么东西，叫万言长策，将去献与国王。国王发与那拿文衡的看阅，寄华使用了些蹄金作为贽礼。拿文衡的大悦，说这个文字乃惊天动地之才，古今罕有。加上批，呈与国王。国王授为著作郎，主天下文章之事。旗帜鼓乐，骏，送人衙门到任。寄华此时如在云里雾里，好不风！正是：

人生劳扰多辛苦，已逊山间枕石眠。

电光石火梦中，白红缨衫新。

三耕且苗，看看秀而硕。

寄华得下，一个虚跌，惊将醒来。，看一看，仍睡在草铺里面，叫：“吓，吓！作他娘的怪！我一字也不识的，却梦见献甚么策，得了官，甚么天下文章。你是真梦么？且看他怎生应验？”嗤嗤的还定着想那光景。只见平日往来的邻里沙三走将来叫寄儿：“寄哥，前村莫老官家寻人牧，你何不投与他家了？省得短趁，闲了一日便待嚼本。”寄儿：“投在他家，可知好哩，只是没人引我去。”沙三：“我昨日已与他家说过你了，今日我与你同去，只要写下文券就成了。”寄儿：“多谢情指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