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向那前面一指。只见那毒雾愁云里面，仿佛开了一个大圆门似的，一看去，有十几里远，其间有个大广厂，厂上都是列的大磨，排一排二的数不数目来。那房大约有三丈多，磨下面旁边堆着无数的人，都是用绳捆缚得像寒菜把一样的。磨上站着许多的阿旁，磨下面也有许多的阿旁，拿一个人往上一摔，房上阿旁双手接住，如北方瓦匠摔瓦，拿一壮几十片瓦往上一摔，屋上瓦匠接住，从未错过一次。此阿旁也是这样。磨上的阿旁接住了人、就朝下把人往磨里一填，两三转就看不见了。底下的阿旁再摔一个上去。只见磨旁边血同酱一样往下注，当中一星星白的是骨粉。

老残一想，所说实有至理，不觉浑寒都竖起来，心里想：“我自己的过，不知积算起来该怎样呢？”阎罗王又知了，说：“过人人都不免的，但看犯大关节不犯，如下犯以上所说各大关节，言语亦有功德，可以德相抵。可知过之罪既如此重，德之功亦不可思议。如人能广说与人有益之事，天上酬功之典亦甚隆也。比如《金刚经》说：若有善男、善女人，以七宝满尔所恒河沙数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否？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佛告须菩提，若善男、善女人，于此经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为他人说，而此福德胜前福德。这是佛经上的话，

老残看着约摸有一分钟时的工夫，已经四五个人磨碎了。像这样的磨不计其数。心里想：“一分钟磨四五个人，一刻钟岂不要磨上百个人吗？这么无数的磨，若详细算起来，四百兆人也不够磨几天的。”心里这么想，谁知阎罗王倒已经知了，说：“你疑惑一个人只磨一回就完了吗，磨过之后，风还原，再磨第二回。一个人不定磨多少回呢！看他积的罪恶有多少，定磨的次数。”老残说：“是犯了何等罪恶，应该受此重刑？”阎罗王：“只是过。”老残大惊，心里想：“过痛的事，为什么要定这样重的罪呢？”其时阎罗王早将手指收回，面前仍是云雾遮住，看不见大磨了。阎罗王又已知老残心中所说的话、便：“你心中以为过是轻罪吗？为的人人都这么想，所以犯罪人多了。若有人把这理说给人听，或者世间有惊惧，我们曹少作难，也是个莫大号功德。”老残心里想：“倘若我得回，我倒愿意广对人说；只是过为什么有这么大的罪，我到底不明白。”

阎罗王：“方才我问你杀、盗、这事，不但你不算犯什么大罪，有些功德就可以抵过去的。即是寻常但凡明白理的人，也都不至于犯着这罪。惟这过，大家都没有仔细想一想。倘若仔细一想，就知这罪比什么罪都大，除却逆，就数他最大了。我先讲杀字律。我问你，杀人只能杀一个吗！律上还要抵命。即使逃了律，律上也只照杀一个人的罪定狱。若是过呢，往往一句话就能把这一个人杀了，甚而至于一句话能断送一家的命。若杀一个人，照一命科罪。若害一家人，照杀一家几的科罪。至于盗字律呢，盗人财帛罪小，盗人名誉罪大，毁人名誉罪更大。毁人名誉的这个罪为甚么更大呢，因世界上的大劫数，大概都从这里起的。毁人名誉的人多，这世界就成了皂白不分的世界了。世界既不分皂白，则好人日少，恶人日多，必至把世界酿得人绝灭而后己。故曹恨这一人最甚，不但磨他几十百次，还要送他到各地狱里去叫他受罪呢！你想这一人，他断不肯一好事的。他心里说，人的好事，他用巧言既可说成坏事；他自己坏事，也可以用巧言说成好事，所以放肆无忌惮的无恶不作了。这也是过里一大宗。又如字律呢，本无甚罪，罪在坏人名节。着以男女媾谓之，倘人夫妻之间，日日情，也能算得有罪吗？所以古人下个字，也有理。若当真的漫无节制，虽然无罪，即要衰弱了。发肤，受之父母，若任意毁伤，在那不孝里耽了一分罪去哩。若有节制，便一毫罪都没有的。若不是自己妻妾，就科损人名节的罪了。要知苟合的事也不甚容易，不比随意撒谎便当。若随造谣言损人名节呢，其罪与坏人名节相等。若听旁人无稽之言随便传说，其罪减造谣者一等。可知这样损人名节，比实损人名节的事容易得多，故统算一生积聚起来，也就很重的了。又有一图与女人游戏，发生无之议论，使女人不重名节，致有失等事，虽非此人坏其名节，亦与坏人名节同罪。因其所以失节之因，误信此人游谈所致故也。若挑唆是非，使人家不和睦，甚至使人抑郁以死，其罪比杀人加一等。何以故呢？因受人挫折抑郁以死，其苦比一刀杀死者其受苦犹多也。其他细微曲折之事，非一时间能说得尽的，能照此类推，就容易明白了。你试想一人在世数十年间，积算起来，应该怎样科罪呢？”

得了的事情，我说给你听，先指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