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经》云：“心天无翳，地绝尘飞。”原是要人迸去，凡俗观范蠡之与房，直待功业成后，才肯灰心，从遁远隐。然蠡如神龙云隐，或藏或现，既泛舟归湖，复又仕齐国，称陶朱公，不知所终。虽质天成，惜无师授。房亦天资聪慧，醒世俗之非常，悟人情之反覆，同蠡见机，甘辞富贵，轻叶妻孥。若非赤松先生汲引指示，亦不过迹山，与鸟兽为群耳。故曰仙必有师。今仪秦亲受鬼谷先生，得此良师，参论至。帝乡可待如行走迷路，倩人指引。指引明白简捷，则不穷再问，如支离浑淆，则前程莫拟。故我言，苏、张二人，从鬼谷学者，虽幸得良师，而实不幸得妙也。

苏秦、张仪辞行，而云：“日月如，光不再。”既知景短，何不灰心？从师恳求世，以免回。况际遇难得，明师反走红尘扰攘之中，而行不可测之途，不思仕路迍邅，况后果一遭试秦不利，一几死于楚臣之手乎？纵赚得富贵到手，向荣华本久，虽行聪达，实未能免俗。

周瑜害武侯，而竟死于武侯之计。庞涓害孙，而竟死于孙之箭。然周瑜当日非妒武侯之才，乃因有一汉昭烈在故也。若庞涓则竟可荐孙居于己上，也不为过。如此忠直人，岂测其负心乎！自知才学不及，即使果然探得十三篇兵秘到手，又结果害了他命。如鬼谷所云“善用之为天下利，不善用之为天下害”“吾知其亦必不善终。”何则凡嫉能妒才之人，再不使于一事。如赌钱人钱尽为戒，若偶为得钞，甘忍冻饿而必输于场中为休。犹此看来，庞涓之才学不及周瑜，其残酷忌刻又不如远甚。

庞涓嫉妒孙膑，与东吴周瑜无二。但孙与武侯品行虽同；居正而才志迥异。孙太忠，在乎信义全。武侯太忠，在乎尽力托孤。尽力托孤，甘受呕血，全信义而受刖足，呕血死忠名存竹帛。则足远利列帝乡，盖孙忠直，已输武侯智识数分，武侯名利，已输孙归真数分。一死为忠，一辞为仙，二人可为两得其当。

庞涓无义，已不待言。然其寄孙膑书，未及问安先生者，或偶于意，略亦未可知。尚责伊刻薄忘本小人，今观为弟者，于先生多所狡诈，及自立家，则又傲慢跋扈，不足与校，岂非庞涓之罪人乎？

墨翟之识人，亦可谓贤矣。其荐贤奖才亦可谓当矣。友之难，成友之志，而师弟不居其功，可谓廉矣。其行事隐现莫测，徒费跋涉，不畏繁劳，举贤荐能，毫无利，可谓义矣。然而难免圣人之责，亦为之大不明故也。

颜云：“无伐善，无施劳。”庞涓初见惠王，便用虚夸，无一实语，只有甘当伏罪为可采。犹今之无用官员，只贪财货娱快目前，不计后。偶为良言相告，利害切，辄言此脑袋不着，正是庞涓一人。

孙膑非但忠直可嘉，即记亦大为难遇。以十三篇兵秘加以注释等字，其书已成矣，非经年累月莫可议其短长，况三日乎？以洁白之质得良师善教，素以为絇自是其，迥异倍常。

富贵，必相援引。而膑以此言，果真实否激之，似膑素知涓言语不足凭信，故有此问。及膑既至魏国任，涓掇拾是非，酿成大祸，险至杀。虽曰明枪易躲，隐恶难备，亦腹心，坦率未检。其席中，探取兵法来源。有曰愚弟昔日亦蒙先生传授，遗忘等语。膑独不记先生向日授书时言涓非佳士，岂可轻付等语？纵信庞涓重誓，遂不省昔日师告之言乎？观于此者，斯知言顾行，行顾言，不独施诸己，亦须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