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中，岩下的心加快了，生命的望在一一地复苏。在没有路的时候，向往一好的路，便是支撑继续存活的灵丹妙药。然而，他的梦被嘈杂的声音破坏了。

自从发生那次事件之后，这样的梦再也没有过了，而经常的都是噩梦。是荒木冈原复活了，荒木冈原拿着刀，要切掉他的生，他和他的生一起逃跑藏匿，后来他从山里来了，他的生却找不到了。有一次在噩梦中惊醒，他悄悄地把手伸，果然他的生已经小得不能再小了，就连小便也无法再将它膨胀到过去的状态了，这使他无比惊骇。

为什么会觉得不可思议呢？认真检讨，对于荒木冈原，实际上他并没有仇恨，他只是恐怖，后来有厌恶，但是恐怖和厌恶都不是杀人的理由，只有仇恨才是杀人的理由。那么为什么会杀呢？罪魁祸首应该归咎于那把菜刀。是的，是那把菜刀杀了荒木冈原，而不是他岩下，他只不过把手借给了那把菜刀。再往后，他就更明白了一些，其实也不是那把菜刀要杀荒木冈原，而是夹着菜刀的那双赤的双脚，菜刀只不过是那双脚的工而已。

来昨天夜里发生的那件事情。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居然就把荒木冈原杀了。那是“皇军”队类萃的下士官曹长，是随时就要改变军阶的候补生。然而非常简单，他起菜刀就把他杀了，他的一切从此就结束了。原来死亡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一个再壮和凶猛的生命，也不过如此，小小的菜刀就能解决问题。

前些日在山，他有时会产生非常烈的渴望，希望能够遇上传说中的仙女，同她们媾，把自己的激情和植她们的内，让她们怀上他的孩，然后她们会牢牢地跟在他的后。一旦发生战斗，她们会在急时刻，张开羽翼，抱着他远走飞。梦里醒来，他知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这样的梦，他希望每天夜晚都有这样的梦，在梦里他甚至会起和遗。

但是接着他就反悔了，不应该有这样的念，因为荒木冈原毕竟是日本人。把荒木冈原杀了之后，他怎么能逃脱呢？他恐怕连丛林都不去，即便去了，中国人也不会饶了他。想来想去，他觉得真的到了那样的地步，他还是应该选择让那个女孩去死，他宁肯继续忍受荒木冈原的咆哮和暴风雨般的耳光。

三

殷绍发在前面带路，一行穿着各式军服和五八门便服的人跟随其后，走过一片阡陌，再过一个独木桥，然后上山，弯腰攀登一段险峻的山路。到了独秀峰山坡上，顿时别有天，在山下到快要沉没的夕，似乎重新升起来了。

当然，最想杀死荒木冈原的也不是那双脚，而是那双脚的主人，那个瘦弱的、连袜都没有穿过的女孩，她有一万条理由杀死荒木冈原。如果不杀死荒木冈原，那么荒木冈原就会暴她，然后还会杀死她。那样的话，她还是连袜都没有穿过。一个连袜都没有穿过的女孩是不应该死的，所以她杀死荒木冈原是正确的。

现在剩下的问题是，是她想杀人，而杀人的却是他，他应该不应该帮助她实现杀人的望？他想，如果他和荒木冈原在山老林里遇上了她，如果他们中间必须有一个人死去，如果这个选择的权力给了他，那么他会选择谁去死呢？当然应该是荒木冈原。他是那样凶残，那样暴戾，他死了大家就会安静许多，耳朵里再也不会现他的咆哮了，单凭他的没完没了的咆哮就有理由把他杀掉。

那是一双怎样的脚啊，简直就是动的蹄。糙，骨节大，肤皲裂，趾像蒜一样。可是，那是个女孩的脚。自从看到了那双脚，他的心就变了，他觉得有一东西从心底涌了来，后来他知了那东西叫怜悯。

可是从哪里找女人呢？

当太的光芒照的时候，山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和呐喊声。他看见又来了许多人，都拿着家伙，有铁锹和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铁制品。凭借岩下铁厂厂主的经验，他知那都是农或者厨，同时也可以充当武。他们怒容满面，步履凶猛，向他涌了过来。他霎时就明白了，他们是来清算他的罪行的，他们嘴里呜里哇啦地吼叫，他终于听懂了两个字——鬼。他们一遍一遍地使用这两个字，从咙里发呼呼噜噜的声音，他们用这两个字代替了他的名字，其中还有人向他大踏步地冲来，地扬起了菜刀。

岩下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女孩。女孩瘦弱，单薄得像一张纸，还没有发育成熟，脯平平的。如果她有丰富的营养，她会不会健壮起来丰满起来，她的脯会不会鼓胀起来？会的，应该会的。他的枪里还有弹，腰间还挂着匕首，他可以狩猎，可以获取，可以让她像动那样迅速地丰满起来。啊，她的眸是那样的亮，这是她上唯一丽的地方，只要有和的滋，她会健壮起来的，拥有饱满的Rx房和硕的，像母羊一样怀分娩。也许，也许那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女孩真是可怜至极，他再次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女孩是否穿过袜，甚至是否见过袜。从那皲裂的脚面上看，她应该没有穿过袜，甚至没有穿过鞋或者很少穿过鞋。这时候他突然替她愤懑起来，她不是有政府吗，她不是有父母吗，连一个女孩的袜问题都解决不了，这样的政府和父母都在什么呢？

直到这个时候，岩下才有机会细致地打量前的女孩。无论怎么说，女孩都不能算漂亮，瘦小的躯，缺乏营养的肤，大的骨节，枯的发，比昨天夜里看起来要丑陋得多，这让岩下有失望。在他的诸多的后悔里面，女孩不漂亮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他想象他搭救的应该是一个绝代佳人，或风姿绰约，或顾盼生辉。怎么能是这样一个几乎看不任何女痕迹的瘪的动呢？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她扑了过去，抱住了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的双，苦苦哀求，她在呼喊，她的泪和尖细的声音一起在山里溅落。他仍然听不懂她的话，她的话里也有“鬼”两个字，但是他很快就领会来了，她说他是个好鬼，是个有良心的鬼，她在哀求他们，放了他，不要杀他。

可是回到日本又能怎么样呢？在新兵集训离开日本本土之前，长官给新兵们放了一电影，名字叫《清作的妻》，清作是个模范丈夫，夫妻恩有加。日俄战争爆发后，丈夫接到了召集令，妻不愿意忍受离别的痛苦，更担心丈夫的安全，用簪刺瞎了丈夫的睛。后来妻服刑两年，期满后回乡，引起村民们的反，常常受到围攻唾骂，丈夫在村人面前也抬不起来，夫妻双双投河自尽。在观看那个电影的时候，同伴中不断有人说，真不要脸，只顾自己而背叛国家。还有人说，像这样没有名誉，真是生不如死。

那一瞬间，他发现她瘦弱的异常丽。

独秀峰下，残如血。

山坡上，现一片黑压压的坟墓，一律黑砖圆，青石墓碑。“老”走在殷绍发的后，在第一排墓碑前停住了脚步，转过来说“今天我把各位请到这里来，是想让各位了解我的份。我知，你们中间还有一些人对我的来历心存疑惑，那我就先解惑，后授业。”

恐惧直到这时候才向他袭来，他不知他们会把他怎么样，是杀了还是给抗日武装。这两个结果都是他不能接受的。但是，如果不接受这两安排，他还有没有更好的结果呢，回到陆安州松冈大佐那里？如果松冈大佐问起荒木冈原怎么办？他不会撒谎，他撒谎是会馅的，一旦馅，松冈大佐会把他枪毙一百次。那么第三结果就是他现在脱离松冈联队，绕回到日本去。

“老”并不老，大约三十三四岁年纪，走起山路，神抖擞。彭伊枫等人跟在后，七转八转，很快就汗了。

那些话就像麦芒一样扎在岩下的背上，他觉那些话就像是对他说的。因为在接到召集令之后，千代叶也曾经想找个理由让他躲避服役，甚至也提来用针扎瞎他的一只睛。后来他的夫知这件事了，慌慌张张地跑来阻止，说千万不可以这样，这样一用也没有，反而要连累大家都丧失名誉。现在想想，如果当时他那样了，那么他和千代叶的命运跟电影中的清作夫妇又有什么两样呢？老百姓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无法决定怎样生活，无法决定怎样活着，甚至无法决定活到什么时候。唯一令他欣的是，有这样的抱怨的，并不是他一个人和一家。清作的故事都拍摄电影了，说明在日本，还有很多个清作，他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这样一想就减轻了许多自卑和孤独。

昨天夜里，大约是因为灶火的缘故吧，或者是因为对女过于渴望的缘故，留在他印象中的是一个玫瑰一样鲜艳的女孩，早知她的发这样枯，那时候他会不会接过那把菜刀，是很难确定的。当然，他也不否认，现在他看女孩丑陋，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他的的要求在减退。

当然，如果不被杀掉，也不被给抗日武装，也不回日本，还有第四条路，那就是重新潜天茱山，当一个野人或者当一个和尚，最好是当和尚。他曾经在老林看见一个山坡上隐隐约约一角建筑，就像寺庙。因为找不到路，无法接近，只是隔山而望。他无法确定，那座寺庙究竟在老林的哪个位置，也搞不明白，山古刹，香火从何而来？和尚们以何为生？或许是一座废弃的破庙，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是非常恐怖的。那就意味着他将与毒蛇猛兽为伍，与世隔绝地走向死亡，他是活着还是死去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意义。他想他至少应该有一个伴儿，而且是女人，能够在那里生儿育女自其力，那也不失为开辟了一个自己的世界。

当女孩再次喂他汤的时候，他到内有一气在升腾，后来他就坐起来了。他的动作让女孩到兴奋，女孩兴奋地对那两个年轻的男人说着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懂，但是他知，女孩是在说他可以坐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