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壮放下笔记本，从铺上下来。他觉得两条像两木椽似的不打弯，脚下像踩着棉团，有些打晃。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了一会儿，踉踉跄跄地走席棚。

“大壮，听话，快吃吧…”琴琴说着，一匙一匙地朝大壮嘴里喂西瓜。她一瞟见地上那张熊猫图，忙弯腰拣起来，笑着说：“这熊猫画得真逗！”

据医生诊断：孙大壮死于烧引起的肺炎。

龙崖上，现了第二座坟。

他躺不住了，觉得有对不起人。全连都在向他学习呢。他坐了起来，拿起了学著笔记本。指导员曾跟他谈过几次，告诉他要用锥神学著，苦学苦钻，文化低难不倒，要天天写心得会。他提起笔，歪歪扭扭地在笔记本上写起来…

那一天“锥班”的战士们利用倒班的间隙，到医院向孙大壮最后的诀别。过分的悲恸，使大家已没有泪祭奠亡魂了。大家只是想着，大壮和班里的同志们一样，快一年没洗过澡了，想在换衣服之前，给他洗一下遗。孙大壮的衬衣上全是

天在转，地在旋。备料棚中那盏明晃晃的灯，在他前化无数金，跃着，跃着…

通讯很快见报了。它为“渡江第一连”增添了新的荣耀。可是一连的战士没有一个人能兴、激昂得起来。相反，倒到一说不的委屈、悲哀和愤怒。

服侍大壮把半块西瓜吃完，琴琴又再三嘱咐大壮好好歇着，这才起离开席棚。

当又一袋泥落在他肩上时，他已觉不到重量压在上的哪个位。他昏昏悠悠地上前挪动，只觉得七窍像是在冒火生烟，中有的在向上涌…

琴琴掏手帕，给大壮了角。女独有的细致，使她能味到离开父母的孩，在生病时的心境。

战士们却在心里说：不，他是因劳累过度而死。

司机在车上，把五十公斤的泥袋，搁在孙大壮的肩上。大壮一打，险些被压倒在地。若在往常，两袋泥放在肩上，他面不改气不。可此刻，一袋泥竟像一座山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几天来，一直是琴琴照看大壮：端，送药，打病号饭、此时，大壮闭着睛，只觉得鼻发酸。在这荒漠的大山里，自幼失去父母的他，心里重又味到一母的柔情，人世间的温。两串泪珠从角里落下来…

半边月亮挂在山，一切都影影绰绰。只有备料棚的那盏一百瓦的灯明晃晃亮着。

一趟，两趟，三趟…

声音是那样柔，那样温，那样甜。

送到大壮嘴边：“大壮，西瓜退火，快吃吧…”

运来的是一车泥。

《宁为“公”字前一步死，不为“私”字后退半步生》——杨事察看了孙大壮牺牲的现场，灵顿生…当他带着这题目向秦政委汇报时。秦浩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步。郑重地说：“只改一个字：把‘公’字改为‘忠’！”真乃一字千金！

十几趟下来，整个肩麻木了，脖颈僵了。汗到嘴里，嘴里是咸的。他想抬起胳臂揩揩汗，却抬不起来了。

大壮睁开，微笑着说：“是陈煜给俺画的。”

吃完西瓜，孙大壮心里清了许多。

他试探着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汗溻透了衬衣，他地咬着牙关，持着，持着…

“卸车啦！”又是昨晚那个司机把探来喊着。他大概把孙大壮当成闲散劳力了。

他终于未能再走备料棚，一鲜血从中，他“咕咚”一栽倒了…